霍骠脚下不停,勾了下指头,示意她跟上来说。

吴淑芳三步并作两步,不敢再支吾,“二少,沈小姐还没回来。”

霍骠顿住脚步,撩起袖子瞥向腕表,“这个点儿了,她打过电话回家吗?”一字一顿的,太平静了,反而有些瘆人。

没打,一个字都没有。到饭点儿了还不见人,是吴淑芳主动拨打她的手机,保镖接的电话。吴淑芳从霍骠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觉得心里发毛。她不敢火上浇油,避重就轻告诉霍骠,“问了接送她的苏先生,说是一放学,就直接出发去了医院。”苏格拉瓦.唐思苏克(Sukollawat ? Tangsrisuk)太拗口,她就记得个苏字。

像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霍骠脸色阴沉。

他将沈拂砚看得极紧。怕她反感,没在明面上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上下学由苏格拉瓦接送。霍骠向母校,也就是沈拂砚就读的私立国际学校大手笔捐赠了五百架德国进口的钢琴和一笔巨额赞助费。他告知校方,沈拂砚是他的女朋友,交代他们多关注她的学习状况,在校的身心健康,尤其她的安全,乃重中之重,除非他的保镖来接,或是得到他的首肯,门卫不得私自放她出校。

他对沈拂砚态度就委婉得多:她一个女孩子外出不安全,想去哪,就吩咐苏格拉瓦送她,并提前跟他报备;他日常忙,也就下午下班之后和节假日能跟她在一起,这些时间他希望沈拂砚呆在家里,实在想出去玩儿,就跟自己说,他亲自陪着她。

沈拂砚听罢冷笑。话说得天花乱坠,实质等于剥夺了她所有的私人时间,除了上课,都将她禁锢在他身边。她将自己视作一件暂时抵押给霍骠的商品,没跟他掰扯,每日在学校和霍宅两点一线,安静地等待她哥康复。

人都是得寸进尺的。霍骠已经习惯了沈拂砚的安分,就受不了她自作主张。他不肯承认,他所谓的,“想去哪儿都行,只要提前跟他报备”,就是句场面话。他打心底里想让沈拂砚每天都乖乖等着他,只要他回去,就能见到她,与她亲近,对她为所欲为。

他无比渴望能够完全掌控沈拂砚,让她的生活以自己为重心,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男人。他甚至不允许她单独与亲兄长见面。兄妹二人的亲密无间让他心生嫉妒。

昨儿的事儿他体谅她。沈吞墨病情恶化让她方寸大乱,所以没得到他的同意就私自出门。况且她是跑去寻他,他其实是有些惊喜的。

今日就不一样了。他为她连夜奔波,一宿都没怎么阖眼,替她解决所有的难题,让她大哥得到最好的医治,沈拂砚她就是这么回报自己的?就算要去探病,难道不能等他回家,陪她一起去?他满心满眼都是她,什么事儿都为她做了,还一再让步,处处迁就。好比昨晚,他明明可以顺理成章占有她,还是心软,中途收手了。

妈的,为了她,差点儿把自己给忍萎。偏这臭丫头油盐不进,冷心冷肺,给他拨个电话能他妈费她多少功夫?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敢情对她的好,全打了水漂儿。

霍骠心头火起。

吴淑芳只瞟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他阴森的脸色,缩着头问,“二少,那我现在打电话给苏先生,通知他把小姐送回来?”

霍骠摆着手大步往门外走,“我亲自去接她。”让她自己回来,她肯定搁那儿使劲儿磨蹭,跟她哥东拉西扯的,谁知道要耗到几点?他这一天净惦记着她,心神不定,都快得相思病了。

坐在车里,敞开着窗,吹了一路深秋凉爽的夜风,霍骠的心情本来平复得差不多了,而一想到马上能见到沈拂砚,他其实还有点儿兴奋。

当他叼着烟来到沈吞墨的病房前,却一头撞见沈拂砚跟其他男人眉来眼去。

仔细瞧去,那医生不就是她中意的类型?油头粉面,娘们儿唧唧的小白脸。

霍骠“啧”的一声,龇着牙笑,“还挺热闹。”嘴里的烟直直掉落在地上。

他一开口,病房内外就跟按了暂停键似的,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只余下医疗设备运行时‘嗡嗡’的噪音。

“别停啊,你们该干嘛干嘛。”霍骠油光锃亮的皮鞋懒洋洋地碾了碾还燃着火星的烟头,“怎么着?不欢迎我来?”漆眸微眯,越过众人,直勾勾落在沈拂砚脸上。

第025章 | 0025 第二十五章 霍骠毫无预警地抬脚朝站在房门一侧的苏格拉瓦踹去

第二十五章 ? 霍骠毫无预警地抬脚朝站在房门一侧的苏格拉瓦踹去

“怎么会……”沈拂砚被他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盯得心头打了个突,“就是觉得有些突然。”视线躲闪着与他错开,注意到被他碾碎了一地的烟丝和灰屑,不由眉心簇拢。

黑黄的污迹,印在洁白的地板上,像一个丑陋的疤痕。

霍骠额角青筋暴起,心里的火气都快跳到头顶了。

刚跟那装模作样的医生就笑得花枝乱颤,见着自己就又是皱眉,又是一脸隐忍不悦。怎的?她就这么不待见他?如果不是他霍骠,这假洋鬼子还不稀得给她哥治腿呢。整一白眼儿狼。

他气得嗓子眼儿直冒火,“你来看你哥也没跟我提前说一声。我着急赶回去陪你吃饭,把晚上的酒局推了,到家才发现你压根就没回去。这不?专程赶这儿接你回家吃晚饭。”

他一副闲话家常的口吻,脸上还带着笑,在别人眼里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男人暗色皮肤下都十分显眼的青筋,眼底泛起的血丝,牙齿咬得太紧,不时磋磨出刺耳的呲声,又因体型过于高大彪悍,使得他看上去极为凶狠,彷佛下一秒就要动手打人。

一屋子医护人员都低下头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手头的活上,拼命降低自身的存在感,唯恐被无故波及。

陶博文昨儿先在霍骠手下挨了一顿“杀威棒”,到医院后,又被他不轻不重敲打一番,都给整出心理阴影来了。他确实被沈拂砚的美貌惊艳到,但就是单纯的欣赏,打死他也不敢对霍二少的女人心存觊觎呀,连跟她说句话都是规规矩矩的。

他是个心理正常的普通男人,更自小接受西方相对开放的性教育。他与美国女友同居十几年没结婚,二人都视作寻常,连女方父母都没什么异议。他根本无法理解霍骠变态的脑回路,以及他对沈拂砚执着疯狂的占有欲。

他后背发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总觉霍二少目光不善,几次落在他身上。

“对不起,我忘记了。下次不会再这样,你别生气。”沈拂砚小声嗫嚅,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告诉霍骠今天来医院。她深知有关自己的事情,霍骠格外爱计较,又格外容易动怒,一件旁人看来芝麻绿豆的小事,都可能惹得他大发雷霆,完全不能用正常人的心态去度量。

尽管她老实道歉了,然而她打心底没觉得自己当真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为了避免与霍骠在外人,尤其是她哥面前起争执才妥协示弱。

霍骠表面看去,是个冷硬跋扈,性情暴躁的粗人,实质心思缜密,最善察言观色,不然何以当了十几年大律师少有败诉?这可不是单纯靠人脉关系办得到的。沈拂砚心里的小九九怎么瞒得过他。

他脸上虚浮的笑意已经完全挂不住,眉心暴戾地拧成一团。

霍骠此刻窝火的心情,想必能引起很多嫁了钢铁直男的女人的共鸣:一个在意的是你是否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心里究竟有没有我;另一个认为对方斤斤计较,为了一点儿小事不依不挠,无理取闹,只觉得心烦,试图尽快搪塞过去。

沈拂砚感觉到他勃发的怒意,却根本不知他因何暴怒。

沈吞墨握起幼妹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捏着。他下半身被固定住,基本无法动弹,微抬着头,茶色眼眸沉静地看向霍骠,“舍妹年幼不懂事,霍先生别跟小孩子计较。”

这句话的重点不在于沈拂砚懂事还是不懂事,而是无论她是对是错,比她年长,比她心智成熟的霍骠都不该跟她动气较真。

霍骠听明白了,舌尖儿顶着口壁小块儿软肉,眼神漆沉冷邃,与沈吞墨无声地对峙。

与温文从容的沈吞墨相比,他眼瞳猩红,手臂、颈脖的强悍肌腱筋络贲张,乃至他棱角锋锐的长相,周身盛气凌人的气势,都充满了强烈的攻击性。最可怕的是,在场所有的人都明白,这个男人的强势绝不是无能狂怒,惹急了他,人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气氛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弩,还在节节收紧,仿佛连空气都“嘶啦嘶啦”地蹦出火星。

众人大气儿都不敢喘。

沈拂砚脸色发白。一直以来,她心中最大的隐忧就是她哥与霍骠产生冲突,他会拒绝霍骠的救助。是的,救助。她哥受的最严重的伤在腿上,但最烧钱的却是他内脏的暗伤,他身体的每一分好转,都是用钱堆出来的:最顶尖儿的专家,最昂贵的进口药物,一流的术后护理。如果放任不管,一时半会儿的,没什么危险,对生活的影响看似也不大,随着年龄增长,各种隐患和后遗症就会逐一浮现,更有甚者,极大地损伤他的寿数。

她哥一向冷静,从不意气用事。但他也曾是天之骄子,意气风发,再克制隐忍的人,也有失控,理智崩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