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室友的提醒下闻讯赶来的夏冬,老远便看见小孩儿抖索着抹泪的可怜模样,和季杭手中闪闪发光的凶器,他一把冲上前夺下,也顾不上那尖锐的尺棱在季杭手心划出的口子。
像只被踩了尾巴的中华田园猫,夏冬两下跳到安寄远身前,抽过小孩儿写到一半的保证书,眼神扫过便忍不住破口骂道,“你还让小远别来找你?人家小远稀罕吗?!哼,你别做梦了!”
夏冬转向身后吓坏了的安寄远,“赶紧告诉你哥,你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他!!”
安寄远慌得脸都白了,瞳孔里写满了惊恐,甚至一时也忘记了委屈,伸手要去抢夏冬手里的纸,“不是的,夏冬哥哥,不是,是我做错了……”
“错你个头啊,就你哥揍你那力气,不去骨科真是我国骨科一大损失,你清醒点吧!”
“不是,没有,”安寄远羞得涨红脸,“你别说了,夏冬哥哥……”
夏冬哥哥。
夏冬哥哥?
季杭表情复杂。
像是正在教育孩子的训诫者遇上一位嘘寒问暖的家长,他满脸嫌弃,“你是不是也太闲了,下班了没事干就帮我把解剖图画了。”
“靠!凭什么!上次就是我画的!”夏冬挥手就把那张半湿不干的保证书塞进口袋,“你扯什么扯,我跟你说小远的事呢,小朋友那么大了,靠打人能解决问题吗!还在学校了,来来往往多少人都能看见!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
季杭性格孤冷、为人刻板,年龄又是这届少年班里最小的,平时就朋友不多。唯夏冬一个,清楚他们两兄弟之间的点滴牵系,是以,在夏冬面前,季杭不会藏着掩着。
“什么事情?”好不容易遏制些许的怒气,居然又有复燃的趋势,“你知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实验楼后面的墙翻进来的!那个湖里出过多少事情你又不是没听说过,他都不会游泳他敢在那里翻墙不该揍吗!放学不回家,没手机还敢逃开司机视线,不跟任何人说就跑来这里,万一路上有什么事连影子都找不到,是想进国家失踪人口库吗!就这样我没打断他腿已经是客气了!”
夏冬显然是被安小朋友一次高过一次的花样找揍能力惊到了,震惊好久才缓过来,“那你好好跟他说,他也能听啊!”
季杭深深呼吸两次平复情绪,继而漠然回应,“我的弟弟怎么教能长记性,我比你清楚。”
语毕,便将藏了大半个身子在夏冬身后的安寄远拎了出来,“还有四十下,你想怎么挨?”
番外《知味》7
“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这次,季杭直视着安寄远的双眸,是亲眼看见孩子眼底的泪水,像洪水海啸般哗哗从眼眶溢出,聚成两股清澈的泪流,从绯红的脸颊上滑过。
肿胀带来的闷痛是会滞后的,仅仅是站直身体,安寄远的臀上已经痛得火燎火烧,怎么还挨得了四十下。
安寄远双唇微微颤抖,显然是怕极了,“我以后不敢翻墙了,可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他一边说一边哭,一边还去拽夏冬握着钢尺的胳膊,仿若不经意地往身后藏。
季杭脸色深凝,眼神晦暗。盯孩子看了许久,才冷冷转身从身旁的大树上折下一段食指粗细的树枝。
向自己跟前的空地轻轻一指,“过来。”
“我不想过来……”安寄远用袖管狠狠抹了一把小花脸,嘴里嚷嚷着不想,身体却被季杭极具压迫性的气场触发开关,踏着微小的步子挪向季杭跟前,怯惧的眼神试探性地去看那段黝黑的树枝,哭腔逐渐浓重,“哥,别用这个好不好……这个也好疼的!”
他的屁股像刚出锅发烫的馒头,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到与周身冰凉的空气产生明显温差,突突的抽痛,根本碰不得。原本大而水灵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让人单看着便觉得可怜极了。
可就是有些人,仿佛生来连脑沟都像是棋盘,四平八稳、纵横有矩。
季杭轻轻皱了下眉头,“我说过你写完才开始计数的,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实心眼的孩子哇地哭出声,“我以为你是吓唬我的啊……”
“眼泪收回去!”季杭呵斥。
安寄远被吓停两秒。
可继而,报复性的恸哭席卷而来,他越哭越厉害,还不忘替自己辩驳,“我也不想哭啊!可是,可是你要打我我怕啊……”
全然忘记了十多分钟前,是谁在嘶吼着要跟哥哥顶嘴,一副打死不从的模样。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实在难以让人不动容,夏冬几步上前,冲季杭吼道,“你有完没完了!再大的事也给足够教训了,你要把他打死不成!”
夏冬说着,便要伸把孩子往身后藏,可安寄远才刚刚迈开步子,就被季杭骤然严厉的训斥扎回原地!
“你敢再动一步试试!”
一步?
安寄远半毫米都不敢再动,恨不得用502把双脚粘在地上,可是再如何强迫自己听话,畏惧却是藏不住的,他湿漉漉的眼眶里满含求恳,巴巴看向季杭,“哥,我错了知道错了你别训我了”
拉不动小孩儿,夏冬只能站到二人中间,“没听见小远说他知道错了吗?保证书也写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季杭阴沉着脸重复,面对夏冬的时候,他的脸色显然更少了几分对待孩子的冷静和沉着,一副被点燃的小火炮模样,肆意炸开,“你以为我很想打他吗!你今天想拦着可以,我只问你,他下次再冒险翻墙、逃开家里人视线失联乱跑、给老师下药的时候,你负责吗?!!!”
夏冬被季杭吼得一愣。
季杭怒然大叱,“你负不起责任就走开!”
安寄远小朋友也是倒霉,那年暑假期间,正值季杭去急诊轮转。每天除却睡觉的那六小时,睁眼接的都是些因意外事故而被收治入院的患者。从学龄前一直跨度到年轻的成年人,有在游乐园跌落而导致腹腔脏器大出血的,有在游泳池跳台撞到脑袋导致颅内血肿的,也有在自家后院的蹦床上跳出颈椎骨折高位截瘫的。
是以,在确认了安寄远确实是翻墙进的校区后,季杭便暗自下定决心,要给足教训。
“四十下,一下都不会少了你。”季杭用树枝点在安寄远腰间,“衣服撩起来,弯腰把屁股撅好。”
“哥……”眼泪像雨水似的砸在地上,安寄远一边弯腰摆出令人羞耻的姿势,一边不忘回头,卑微地细声求着,“哥,不要太重好不好,太疼了……”
树枝在空中挥出嗖嗖的呼啸,季杭板着脸,对小孩的央求无动于衷,“你觉得你现在跟我撒娇还有用吗?”
烙铁般的树枝咬上伤痕累累的臀肌!
趋利避害乃人性本能,没有人是生来就会忍耐的,都是在一次次伤痛和锤炼之中,锻造出的意志和承担。
譬如,时常被大人们标榜“你已经是大孩子了”的小孩儿们,在家长一次次期待和鼓励下,不再因小伤小病而掉金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