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饭菜自然不比平常,但热腾腾的,吃下肚子还算暖和。一行人吃饱喝足,各自去屋子休息,梅绣与裴溪亭寸步不离,眼看着?就?要踏入门槛,元方突然伸手挡住梅绣。

梅绣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小侯爷,这边请。”元方伸手示意,然后将梅小侯爷那么往外一推,“啪”地关上了房门。

“溪亭!”梅绣上前两步,哐哐拍门,“你看看这个没规矩的!”

裴溪亭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情真意切地说?:“放心吧,小侯爷,我会好好收拾他的。”

梅绣信以为真,说?:“那我不和他计较了,你要睡了?”

“我洗漱后就?歇息了。”裴溪亭说?,“小侯爷早些回屋歇着?吧,明儿还要赶路呢。”

“好吧,那个什么,”梅绣说?,“你夜里小声点?,这墙薄,隔壁都能听见干脆早点?睡!”

裴溪亭说?:“谢谢小侯爷提醒,我会动作轻些的。”

梅绣闻言叹了口气,磨磨蹭蹭、抓心挠肝地走了。

“我怎么觉得你们话里有话?”元方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目光狐疑。

“没什么,就?是小侯爷以为你是我养的小郎君,我们夜里要仔细探讨生命的和谐。”裴溪亭扯下腰带,顺路摸了把元芳的下巴,“谁叫你生得太俊了呢。”

芳并不计较他的咸猪手,说?:“有人在跟着?我们。”

裴溪亭愣了愣,说?:“谁?”

“不知道,但比在小院附近盯梢的人都要厉害,连我都只能感觉这人似在非在。”有人敲门,元方起身去开门。

驿卒将两盆热水端进来,又送了一桶水进来,麻溜地退了出去。

出门在外,元方习惯性地拿出银针试了下水,没问题才将裴溪亭自带的帕子放进去,浸湿拧干后递给?裴溪亭擦脸。

“隐匿功夫如此了得,多?半是暗卫或者杀手,而且等级很高。”

裴溪亭擦着?脸,说?:“不一定是冲咱们来的吧?毕竟同行的还有梅小侯爷和两位姓宗的,一个赛一个值钱。”

“可我在裴府外就?察觉到了一次。天底下能让我有这种感觉的人不出一只手,而且这人对我们毫无恶意,比起杀手,更?像是暗卫。”元方顿了顿,“我猜测多?半是东宫的人。”

裴溪亭愣了愣,说?:“这么厉害的暗卫应该时刻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全,怎么可能跟着?我?”

“或许太子让他来保护你。”元方说?。

裴溪亭抿了抿唇,说?:“我都和他闹崩了,他还派出左右来保护我,在你心里太子殿下那么仁慈友好的吗?”

元方说?:“就?你那猖狂嚣张的样,太子没动你一根手指头,在我看来已经是菩萨附身了。”

“这种言行不一、嘴比屌硬的人最讨厌了!”裴溪亭恨恨地说?,“姓宗的在暗恋话本?里绝对没有好下场!”

元方似懂非懂,说?:“他喜欢你,所以关注你照拂你,但碍于身份不能和你在一起?”

“不是碍于身份……好吧,其实也可以这么说?。”裴溪亭说?,“他将东宫视作囚笼,将自己视作凶徒,觉得东宫会束缚我,他会伤害我,所以宁愿不要我靠近。”

元方不太懂了,“你什么都懂,怎么还那么生气?”

“其一,他口不应心,总想着?推开我;其二,他不信任我,认为我只是一时兴起;其三,他也对我有意,可还不肯接纳我。”裴溪亭说?。

他提起太子时虽然失落,但语气一点?都不平淡冰冷,于是元方一琢磨,说?:“所以你是在欲擒故纵……吗?”

裴溪亭挠了挠头,说?:“我是觉得,我和他的想法好像完全相悖了。我呢,是随心所欲派,喜欢就?去追求,不喜欢就?散伙,可他不同。我是听明白?了,他是个苛求一生一世?的人,我今天走到他身边,就?要一直在他身边,中途想跑,没门儿。”

“所以你退缩了?”

“不算,我只是想静下来认真地思考一下。”裴溪亭烦躁地倒在榻上,幽幽地叹了口气,“他这么克制斟酌有他的道理,我要是太随心所欲,会不会不太周全?可人生几十年,谁能预知以后的事情,假设我们开始了,却不能完美结束,他不会真的打断我的腿把我关进小黑屋吧?”

元方这方面的知识贫瘠,只说?:“他如果珍惜你,就?不会舍得伤害你。”

“他自己都不大自信的样子。”裴溪亭摩挲下巴,“我总觉得他这种平日特?别冷静平静,特?别能压抑克制情绪的人其实特?别具有变/态的潜质。你看看,他在我梦里都那样,锁喉掐脖”

元方不忍卒听,说?:“你确定不是因为你自己成天都在想一些变/态的东西,画一些变/态的画,所以才会做变/态的梦吗?”

“嘻嘻。”裴溪亭说?。

元方翻了个白?眼,“滚。”

裴溪亭哼了一声,从一旁的包袱里摸出珍珠膏擦脸,剩下的抹在了元芳脸上。元芳这不识货的十分嫌弃,他也不大高兴,老气横秋地说?:“天冷风大,要好好保护,不然等你冻疮了就?知道疼了。”

“哪有那么娇气?我以前大雪天在树上待一整夜,什么事都没有。”元方粗鲁地抹匀脸上的膏,眉毛眼睛都皱一块儿了,恨不得立刻洗掉。

“你那是为了任务,没办法,现在又不一样。”裴溪亭不以为然,“反正你以前怎么样我不管,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得过眼下最好的日子。”

元方没再说?什么,抹了把脸,说?:“洗脚吧,洗了早点?睡。”

裴溪亭说?:“好的。”

房间里只有一床被?子,裴溪亭邀请元芳同寝,元芳挺不情愿的,嫌弃他晚上睡觉不老实。

“你个吃屎的,不许嫌弃我,赶紧睡。”裴溪亭把被?子一拉,转身睡了。

元方叹了口气,随手灭掉烛火,上床歇了。

窗外的一棵大树,结子掏出小本?子,飞快地在纸上添了两句,而后屈指吹了声奇怪的口哨。他将纸叠起来塞入信筒,绑在飞来的兔鹘脚架上,说?:“去。”

兔鹘掠翅,滑入夜空,一路顺风,直至落在雕花窗前的铁架上,被?一只手取下信筒。

俞梢云拆出信纸一看,嘴角抽搐了一下,折身回到书桌前,说?:“殿下,结子的飞书。”

太子伸手接过,只见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