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玉景脸上冒汗,他坐在床头替人顺了顺耳鬓长发,忽然发现额角皱起一团,似乎被人撕开了缺口。

楚惊雾心跳骤然加快,抬指捏住那一角往下掀开,如同玩石赌玉那般,蜡黄色面皮去撕掉后,是底下脂膏般凝白光滑的肌肤。

这光景对楚惊雾来说不光是惊讶或惊艳了,他将撕下来的面具扔到地上,凝目专注地看了会儿,想起最近兄弟几人的异常,轻轻捏住詹玉景下巴,“大哥是真会演,每天派人去山谷外面找你,私底下却将你藏在自己屋中……该不会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詹玉景陷入昏迷,自然不可能答他。

有侍女送来菜汤,楚惊雾端着碗站在床边愣了片刻,坐上床将人面朝前圈在怀中,搅了搅碗里的菜叶,舀起一勺往人嘴里送去。

詹玉景是被喉咙里的痛感弄醒的,一睁眼就被菜粥呛得咳了声,“好烫。”

楚惊雾手指一紧,自己尝了口,觉得温度合适,去喂詹玉景,对方却扭开头不肯吃。

他皱眉念了句麻烦,又放回碗里搅了搅,待它凉了些凑过去,怀里揽着的人这才愿意张开嘴乖乖吞了。

詹玉景脑子懵懵的,接连被喂了好几口,才反应过来自己靠在一人怀中。

他转过头看去,见到一只尖削的下巴,往上是楚惊雾那张脸,对方一手捏着饭勺,垂眸默然看他。

“……”

喂他吃饭的人是楚惊雾,这饭顿时不香了。詹玉景有点反胃,撑了一下要起身,被对方拦腰扯回来扣在怀中,黑脸道,“你跑什么跑?发现背后是我不是大哥,你不乐意了?”

此话莫名其妙扯到第三个人,詹玉景懒得理他,摸了摸手腕,袖箭早被楚叶语拆下来,只能徒手搡他臂膀。

他不说话,楚惊雾当他默认,加之菜粥差点被推洒,越看越觉得气。强行灌进去一勺饭,见詹玉景张嘴要吐,立即捏住下颔抬起几寸,“你敢吐?”

詹玉景斜眼看他,大概是打死也不愿意吃他喂的东西。

楚惊雾想起刚才的默认,咬牙冷飕飕道,“我喂的东西你不想吃,是不是换成大哥你就愿意了?避过我们三人视线,偷偷摸摸藏在大哥身边半月,怎么想的你,莫非真想去做他的妾室?”

詹玉景没精力跟他争论,后背中毒那片隐约灼痛,耳朵里还有杂音轰鸣,几乎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他卸了力,干脆倒进楚惊雾胸口,咽下嘴里的饭喃喃道,“别说了……送我回楚叶语那儿。”

虽然都是楚家的人,可楚叶语更懂得照顾人,待在对方身边,起码不用在病中遭受质问和聒噪。

对他来说矮子里面拔高个儿的选择,在身后人听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楚惊雾怔了怔,捏着他手腕森冷道,“你回你妈呢?昨天往我脖子上射了一箭就跑,这事我还没跟你算。你今晚就睡在这儿,哪儿也别想去,别他妈大哥大哥,大哥他救你命了还是给你钱了?先把饭吃完。”

若不是那根冰针让他睡死半宿,醒来想起这东西似乎是詹玉景的暗器,他也不会笃定那名家仆身上有猫腻,找个幌子跑去看人,撞见詹玉景和楚飞镜洗了个鸳鸯浴。

说起这事他又添愤愤不平,想来给唐寒松接风那晚,楚叶语和楚离风不清不楚吵的架也是因为这事,三个人都知道了,却全都将他蒙在鼓里。

楚惊雾想把碗里的饭喂完,詹玉景说完话又睡着了,捏着勺子想了想,还是暂且搁在一边。

他搂着人面对面躺进被子,对方就在面前,却只是看着什么也不做,对他来说是头一遭,却意外的感觉不差。

盯了会儿詹玉景露在被子外的半张脸,想起大哥似乎已经捷足先登,他隐约觉得焦躁,没忍住将人搂过来,趁人睡着亲亲摸摸占了些小便宜。

等到日暮时,楚叶语忙完事务回屋发现人不见了,动身找上来向他索要,楚惊雾方才磨磨蹭蹭将人裹在外袍里挡住脸,还过去时与大哥心照不宣对视一眼。

待人走后,他在空荡荡的床褥坐了会儿,将腰间飞阳剑拔出鞘,对着烛光看了看剑刃缺口。

那是被极细的韧丝切出来的,上下排列出不规则的三道,有这些缺口在,这把剑虽然没被毁掉,用起来效果也大打折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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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160

第16章16“你要找我,我就在这里”颜

詹玉景病况好转后,将偷听来的消息,唐寒松和殷洲白联手密谋一事告知了楚叶语。

既然傅醉怀已经到灵越谷门口,他让楚叶语想办法送他出去,后者却叫他再静养一段时间,体内的毒清完再走不迟。

两人争执不下谁也不肯松口,但此事的主动权在楚叶语手里,对方不肯安排,詹玉景就只能处于被动。

过去两三天,什么时候走还没争出个结果,一个消息先砸了过来

傅醉怀乔装混入灵越谷境内,四下游走找人时被唐寒松撞见,两人打斗之后唐寒松设阵将他拿下,一个时辰前已经送去江客梦的主楼。

楚家众人闻讯陆续赶来,詹玉景乔装成楚叶语的家仆尾随,一踏入大门,就看见傅醉怀被麻绳绑了坐在地上,正抬头盯着主座上的江客梦,从背后瞧不见表情。

其余人已经到得差不多,唐寒松站在傅醉怀旁边,与江客梦说了几句话,后者勃然大怒,指着傅醉怀高声骂道,“好你个老东西,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孙儿失踪与我们灵越谷无关,你耳朵聋了么,死赖着不走就罢了,还敢偷摸混进来生事?你以为灵越谷是什么街坊闹市,你想进就进想闯就闯?”

楚叶语来得迟,在末位落座,詹玉景刚在他身后站定,就听见唐寒松开口说话。低哑粗砺的声音,让听者浑身起鸡皮疙瘩,“谷主莫急,既然此人认定詹玉景就在此处,我猜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他偏过头,目光在周围坐着的人脸上一扫而过,“前几日,老夫曾与一个形迹可疑之人交手,差一点让他落网,可惜后来有人出面助他逃了。依我看,那人很可能就是詹玉景。”

江客梦愣了愣,楚家几人则面色各异,不约而同用余光瞄向楚叶语身后。

詹玉景一抬眼,就与楚离风的视线撞个正着,对方看他时还知道端起茶盏聊作掩饰,腕上圈着小白,竖起脑袋朝他吐着信子,看起来很是兴奋。

江客梦道,“我们得知他失踪的消息,早就派了一批人手出谷找人,每天传回的报备都是老大在打理,从来没有发现过詹玉景的踪迹,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灵越谷?且不说这个,他在谷内待了半年有余,大多数下人都认得他,要是真在这里,怎么可能安然待到今天不被发现,又岂会最先被唐宗主你察觉端倪”

说到此处,话音戛然而止。

唐寒松意味深长看向他,江客梦猛然想起一点,对方刚才似乎提过一句,“可惜后来有人出面助他跑了”。

江客梦默然,眯起眼环视在座的四个儿子,每人的表情都和寻常无异,可他却眉头越锁越紧

楚唐两家来往几十年相知甚深,唐寒松此人成熟老练,从不会妄下论断轻言是非,除此之外,傅醉怀也一口咬定詹玉景就在这里,迟迟不肯离去。

如果对方真的在,不可能这么久不被发现,除非有灵越谷内部的人帮他打掩护,并且此人身份不低,最有可能出手的,就是他这四个看起来置身事外的儿子。

江客梦猜到几缕苗头,却不愿相信亲儿子里面会有人跟他玩阳奉阴违,冷眼盯住底下众人,“唐宗主,那你说怎么办吧?”

唐寒松看了眼地上坐着的傅醉怀,后者进来之后仿佛魔怔,只一味面向端坐上首的江客梦,不管二人说什么,他半点反应都不给。

唐寒松漠然道,“既然詹玉景极有可能就在谷内,我们又苦于久久寻他不得,这老东西送上门来,倒正好是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