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眯眯地垂手而立,微低了头以示恭敬:“给四姨奶奶请安。姨奶奶吉祥如意!我们奶奶今儿得了些贡果,看着成色极好,奶奶念着您爱吃口甜的,遣小的给您送一些儿来。再有就是我们奶奶自家庄子上出产的甜瓜儿,味道甜滋滋的,定然合姨奶奶的胃口。”
恰巧此时祁大夫人与祁二夫人相偕而来,是想着四姑娘要过生辰了,作为嫂嫂,礼数上头不能少之前四姑娘生了瑾哥儿瑜姐儿,大夫人装了个不知道,孩子都洗三了,那礼才到。她满以为弟妹什么都没说,便是对她这大嫂低了一头。
哪知道下个月她过生辰,提前下了帖子请两个弟妹来。她这个三弟妹竟然收了帖子就收了,人却没来,礼也不到。等都散了席,才把礼送来。真是当着她娘家人的面,狠狠打了她的脸。
她从那时起就知道,二弟妹是个好说话的,谁都不愿意得罪。可三弟妹不一样。那可是叫人扇了一巴掌,就一定要再扇回来的主儿。偏偏是她自己先挑事,便是婆母偏心自己,也不可能仗着这事儿训斥三弟妹说她不对。
三弟妹这个月要过生,她这次索性就学乖了,提前来送了礼物。
只是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送个礼物只是一副银头面,还是颜色都不鲜亮了的,也不说拿出去到银楼里炸一炸,就这么着拿出来。
四姑娘哪里是个受气的脾气?当场她就刺了回去了。大夫人正憋着一肚子气,不知道怎么出才好呢。
这会儿见踏雨来送贡果,大夫人就阴阳怪气起来:“啊哟,有个做国公夫人的妹妹就是不一样。我们这样的人呐,连个桃子的影儿都瞧不见。还是弟妹福气好,这快马加鞭送来的贡果,也能吃上。我们啊,可是羡慕不来的。”
二夫人默默地把屁股挪远了点,冲三弟妹露出一个笑容来,努力向三弟妹展示自己的善意这可是大嫂自己说的,我和她不是一边儿的。三弟妹你要是生气,生了大嫂的气,可就不兴再说我了啊。
四姑娘先冲二夫人笑了笑,表示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二夫人一向是个两头不得罪的老好人,虽没帮上她什么忙,但什么都不差她的礼数,那就够了。她也没想着和二夫人有什么不是。
她果然就向大夫人开炮了:“可不是?我啊,没什么福气,不过就是有个做一品国公夫人的妹妹。我就说我不要我不要,可我妹妹就是惦记着我,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也不怪大嫂说自己没福气。谁叫你没个做国公夫人的妹妹呢?连口桃子也吃不上,可不是该的嘛?”
说罢,她也不去管大夫人气的发白的脸色,而是笑吟吟地对踏雨说:“替我谢谢五妹妹,多谢她惦记着我。前些日子我院子里蒸了糯米,做了几罐子醪糟。瞧着这日子是能起开了。五妹妹从小就爱吃醪糟做的圆子,我也是第一回做,不知道好不好吃,你拿两罐子回去,给你们奶奶。你们奶奶要是爱吃,我这里还有,只管来拿来。今儿雨大,也难为你辛苦跑一趟,翡翠,给个荷包,叫这小哥拿着吃茶去。”
翡翠就应了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一等赏赐。
四姑娘这里给赏赐分三等一等赏赐一对二两的银花生,二等赏赐一对一两的银瓜子,三等赏赐则是五百钱。
踏雨是五妹妹跟前的人,四姑娘一向厚待娘家人跟前的得用人,只要是给,都是一等赏赐。
踏雨就欢欢喜喜地跪着磕了个头,接了赏赐:“小的多谢四姨奶奶赏赐!”
他可真是太喜欢给奶奶跑了。这头四姨奶奶给了赏赐不算,回头奶奶还会再给一份。
不像他那抠门的主子,说旁人给过赏赐,他就不给了,没得一个活儿还得两份钱的规矩。
踏雨心里想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大奶奶的规矩才是规矩!
自从大奶奶来了,他们这些松梧院的下人们待遇都集体提高了不少。年节有额外的赏赐,一季有两身新的衣裳和鞋。像他们这些跟着大爷外头四处跑的小厮,大奶奶还额外多贴补一双鞋。
晚上当差的也有一顿点心吃。从前夜里当差,若是饿了,连茶水也不敢多喝,就怕尿多了,耽误差事。主子可想不到要给他们这些下人准备点儿什么夜宵点心吃。可说实话,夜里当差哪有不饿的?
大奶奶吩咐下去,松梧院的没有一个不争着给她办事的。那就是因为大奶奶厚待他们。直到大奶奶嫁进门,他们才算是有了贴身伺候主子们的小厮应有的风光和待遇!这叫他们怎么不信服大奶奶呢?
祁大夫人又在一旁阴阳怪气:“哎哟,到底还是三弟妹,财大气粗的,打赏下人就是一对银花生。我们就是花得起,也不敢这么花。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啊,可不能干。”
四姑娘真是烦死这个大嫂了。她妹妹给她送了果子来,她正高兴,偏偏大嫂这个搅屎棍要出来搅一圈儿。
“大嫂说的对,我这头却是银钱不凑手了,大嫂持家有方,定然有余,能接济弟妹点儿的吧?”她带着假笑回怼道。
一提起钱,大夫人就像屁股上安了钉子一样,站起来:“弟妹说笑了,你都没钱了,我这哪有什么钱啊。我想起来院子里还有事儿,弟妹你们宽坐,我就先家去了。”
说着,像是生怕四姑娘问她借钱似的,一双腿迈得飞快,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子。
第六十一章 金雀钗
四姑娘虽是脾气爆,不肯吃亏的,但是表面上的功夫,她向来是做得到位的。
六个水蜜桃,她挑了两个好的,又把那一筐子甜瓜拿了四个,叫翡翠那竹篮儿装好。甜瓜放下头,水蜜桃放上头,给她婆母送去。
这是个孝顺的意思,哪怕送了去,她婆母也没有什么好话,可是若是不送,这就成了她不孝。她不能把话拿给旁人去说。
至于大嫂二嫂那头,她一个也没给。
说实话,若是分给二嫂,倒也无所谓。但给了二嫂可就不能不给大嫂。大嫂那个搅屎棍,四姑娘看见她就想翻白眼,还给她吃妹妹送来的东西?那是不能够!索性都不给了,大家都别吃!
这头踏雨回去,转述了四姑娘的话:“回奶奶,四姨奶奶说了,这醪糟是她前些天自家做的,惦记着您爱吃醪糟煮的小圆子,叫小的给您拿点儿回来。四姨奶奶说了,若是您爱吃,她那儿还有呢。”
琬月果然很高兴:“吉祥!你去问大厨房要点儿糯米粉来,咱们今儿就煮碗酒酿圆子吃。我倒还记得,从前从蜀州刚来京城时候,那会儿我们晕船,到还是你煮了一碗酒酿圆子,才吃下去东西呢。”
吉祥也笑道:“奶奶好记性。要说醪糟啊,那必然是姨娘做的最好吃。只姨娘岁数大了,轻易不动弹了。奴婢用心学了,也学不到姨娘一半儿来。奶奶歇着罢,奴婢这就去做一碗来。”
她说着就出门去,拉了个门口洒扫的胡婆子道:“胡妈妈,咱们奶奶想一口酒酿圆子吃。劳你老人家跑一趟,去大厨房找王管事,要一包糯米粉,一包雪花洋糖来,我好给奶奶做酒酿圆子。”
胡婆子把扫帚立在一旁,满口的答应:“是是是,吉祥姐姐吩咐了,老奴立刻就去。绝不耽误了奶奶的事儿!”
此时雨渐渐地住了,但路上还有些积水,胡婆子提着裙子,小心的走着,生怕沾染了积水,湿了裙儿鞋袜。她年岁大了,若是得了风寒,那怕是好些日子都好不全。而好不全,自然不能到主子院子里伺候。不伺候主子,那就没有月钱可拿,那一家子就少了一份进项了。
她走到大厨房,大厨房的王管事正坐在摇椅上假寐,旁边放着一个小茶壶,还有一盘子山药枣泥糕。
王管事听见脚步声,抬了眼睛一看,是松梧院的胡婆子,她圆滚滚胖乎乎的身子如同弹簧一样弹起来,笑眯眯的脸儿仿佛一个汤圆:“哟,是大奶奶跟前的胡姐姐啊?老姐姐今儿怎的过来了?可是大奶奶有什么吩咐?”
宁府主子不多,姨娘什么的更是没有。老公爷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媳妇,眼见得大奶奶就是日后的当家主母,府中没有一个不恭恭敬敬的。
连胡婆子这个大奶奶院子里的跑腿婆子,也狐假虎威般地借着大奶奶威势受人奉承。
胡婆子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学着吉祥的样子,笑眯眯的说:“不敢当王妈妈这声姐姐。卿家四姨奶奶送了些醪糟来,我们奶奶就想着吃口吉祥姐姐做的酒酿圆子。这不,吉祥姐姐打发我来,向王管事讨一包糯米粉,一包雪花洋糖来,好给奶奶做圆子吃。不知道厨房现下还有没有?”
王管事满口的答应:“有有有!大奶奶要的东西,便是没有,我们也打发人即刻去买去。老姐姐,你坐着喝杯茶,吃些儿点心,我呀这就打发人拿去!”
她请胡婆子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又把那盘子还未动过的山药枣泥糕推了推,给胡婆子吃。
胡婆子吃了两块糕,喝了半盏茶,就不喝了,拿着王管事递来的东西,笼在袖子里,就要回去。
吃点儿喝点儿的,只要不过分,大奶奶也不会苛责,但是胡婆子可不敢误了大奶奶的事儿。
但王管事是会做人的,她瞧见胡婆子爱吃这糕。她就拿了张油纸来,把这盘剩下的糕包起来,塞到胡婆子的手上:“这些儿点心,胡姐姐拿了去,给家里的孩子吃吧。”
胡婆子假意推辞:“啊哟,这怎么好意思?我这还又吃又拿的,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