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奕把她揽在怀里,说道:“我走时,进宫去见了姑妈,把咱们这一家子都托付给了姑妈。皇兄最信任我,他手下最得用的也是我,我只是担心梁王这贼子狗急跳墙,若是想法子抓了你们来与威胁我,只怕我们就会非常被动。你们的安全也不能保证。皇兄答应把羽林卫拨一队来。我今儿也去同朱副使说了。拨了六个暗部的锦衣卫来家里。若是你要出门,定要带足了人手。我不在,你就只往娘家,或是四姐姐家去,就怕梁王要借别人家的宴席生事。我走了之后,若有难事,你与娘只管进宫去求姑妈庇佑。姑妈不会不管你们的。”
他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琬月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动。
她叮嘱道:“你说的,我都记下来了。出去打仗不比平日就在京城抄家拿人。我听说辽国的人都骁勇善战,你一定要千千个仔细,万万个小心,我同爹娘,都等着你全须全尾地回家来呢!”
宁奕紧紧地抱着琬月,才成亲五日就要奔赴边关。说什么大义凛然的话,都是给外人听的,他是真的舍不得琬月,舍不得把琬月一个人丢在京城。可是他不得不去。他不能把国家安危放在儿女私情的后面。在是一个丈夫之前,他首先是九州的官员,是圣人钦定的伐北大元帅。他只盼着能打完这场仗,早些凯旋归来。
第二日天不亮,宁奕就穿好了盔甲,腰间斜挎着他的寒光刀,走出门去。
宁夫人难得的起了个大早,与承恩公一起,在门口送儿子离开。
琬月替他理了理衣领子,微红着眼睛:“你好好照顾好自己,我们等你回来。”
宁奕把她抱住,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良久方才放开。
“爹,娘,娘子,你们回去吧。天儿还早呢,娘便是回去再睡一觉也使得。我走了,你们也好好地照顾好自己,不必挂念我。打完了,我就回来了。”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着话,好像他不是去打仗,而是去郊游了一般。
他说罢,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都回吧!我这便走了!”
可谁也没有走,看着宁奕带着大军走出快一里多路,再也看不见高头大马上的身影,宁夫人才吸了吸鼻子:“琬儿啊,咱们也回吧。今儿天早,你怕是昨晚也没睡好,回去好好睡一觉。今儿午食,我没什么胃口吃了,你甚个时候饿了,就用了罢了。不用等着我。”
琬月还是劝了劝婆婆:“娘,您不吃饭怎么成呢?子瑜刚走,若是晓得您担心他担心地饭也吃不下,岂不是叫他在外头也惦记家里吗?您多少得吃点儿,我陪着您用点儿,好不好?”
宁夫人忍不住哭出声来,抓住琬月的手:“我的儿啊,娘真是,真是害怕。你说奕儿他从没打过仗,那辽国的历来骁勇善战,前朝多少将军都没讨着好的。万一我的奕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她拿出手帕自己擦了擦眼泪,“儿啊,只有你还陪着娘了。咱们娘俩儿相依为命,等着奕儿回来。”
琬月扶着婆婆,温柔地给她擦眼泪。她什么话也没说,她知道此时宁夫人只是内心有许多的惶恐与紧张无处安放,才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这样的事情,在好些年以前,宁夫人也经历过一次。
那时宁奕脸上还带着稚气,可已经拿着刀带着人配合圣人的计划,成功诛杀摄政王。
宁奕去时,宁夫人当着面鼓励孩子,可背地里哭湿了两条帕子。
她不是不心疼孩子,而是摄政王一日不死,她们宁府头上就一日有一把刀悬在头上。他们别无他法,只能放手一搏。
而今日之事,并非天灾,而又是人祸。
宁夫人是个自认见识不多的内宅妇人,儿子或是丈夫朝政上的事情,她很少过问。但这不代表她就是个聋子,瞎子。陪着太后一道从摄政王时期过来的妇人,怎么会是她自己说的没什么见识的内宅妇人呢?
她知道这事儿不只是外争,更兼有内祸。一旦此事马失前蹄,他们一整个宁家,都将覆灭。
她是母亲,她当年能护住宁家,等着孩子们长成,如今她虽然老了,但如今的也不是梁王小儿能左右的!
她宣泄过了情绪,就对儿媳说了:“此事我想奕儿也告诉过你了,咱们要保全自己,定要防备梁王。家里的家下人等,都操练起来,一日三巡,夜间五巡,这期间参与巡逻的小厮仆妇们,一人领双份月钱,夜间巡逻的,在每晚加二百钱一人。若要出门,咱们都要带足了人手。你娘家那儿,也送了信去,叫他们防备起来。别叫那贼子钻了空子,拿了你娘家的人去。此是多事之秋,咱们再怎样谨慎,也不过分的。”
琬月点了头,又道:“娘,媳妇私心里想着,不如给这些下人们也配上些柴刀,弓箭等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当真梁王有谋反之意,定然会多抓些大臣家眷,以做威胁谈判之用。咱们虽说不能使用军械,但自己庄子上用的柴刀,打猎的猎户用的弓箭,总能一用。”
宁夫人欣慰地笑了:“我的儿啊,你想得很是周到,就这么办吧。咱们不说铜墙铁壁,至少得留出点时间来,不至于轻易就被捉了去。”
第六十章 水蜜桃
京城的天似乎随着大军开拔而变得雾霭沉沉,第二日就下起了雨来。
琬月看见吉祥把窗子撑起来,看着外头的雨如丝般落下,在地上变成一圈圈涟漪。
“大奶奶,太太说了,今儿雨下的大,叫您不必往她跟前去,就在松梧院摆饭罢了。”来访者是宁夫人院子里的女使黄莺,她提着一篮子桃子,“这是上贡的水蜜桃,太后娘娘赐了两篮子下来,太太叫奴婢给您拿一篮子来。”
水蜜桃是不易储存的,往往地方上进一车,到了京城里,能有一筐是好果子就算运气不错。今年又遇着雨水天气,到了京城,各宫娘娘分些,圣人重用的臣下们分些,那就没什么了。
自然宁府是不会少的,足足有两篮子,比起得到四个六个的大臣们,是多得多了。
可是也没人说什么人家宁大人成亲才五日,就跑去打仗去了,丢下娇妻与一双年迈的父母在家,他们能干这活儿嘛?干不了,就少说话,多做事。
圣人的脾气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圣人不管是年轻的年迈的。只要有能力,踏踏实实给他办事,那就有好处。要是光站着位置不做实事,只知道一张嘴叭叭叭的,那就擎等着圣人收拾你吧。
琬月果然很高兴:“劳烦黄莺姑娘回去与娘说,就说我知道了。雨大,天气却闷热,还请娘也注意着身子,别贪凉得了风寒。”黄莺笑吟吟地答应着就去了。
琬月就叫吉祥:“吉祥,你去,拿了我那只粉彩瓷碟儿来,把桃子撕了皮儿,切开来吃。这桃子难得,你与如意一人一个,橙叶明儿要来,给她也留两个。再切两个,给底下的小丫头们分一分,大家也都尝个味儿。”
这桃子不禁放,一篮子好有十七八个。天气又大,倒不如分了,两三天里吃个干净,免得白白放坏了,倒是可惜极了。
想到四姐姐那儿,她又说:“挑六个好的,那篮子装了,叫踏雨套了车,给四姐姐送去。再送一筐我们庄子上自己产的甜瓜去。天气闷热的慌,吃些好果子,也清爽清爽。”
家里自然是有的,卿垣和卿知渊如今都是圣人得用的臣子,家里怎么会没有水蜜桃吃?
但四姐姐家却未必有。
四姐夫祁三郎只是个翰林院里头中下等的官儿,他读书在行,做官却未必。至少四姐姐嫁了他这些年,孩子都生了,他从前是个七品,如今还是个七品。
圣人赐的贡果,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头上去。
琬月想着四姐姐爱吃甜的,索性她这里也足够吃了,就送点儿给四姐姐尝尝鲜,也是她这个做妹妹的惦记姐姐的一片心意。
为着单送一个桃子不好看,特意装了个甜瓜。
她嘱咐踏雨:“雨大,你赶车注意点儿,宁愿慢着些儿,也不要贪图快,若是马车滑了出去,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蓑衣斗笠都穿好了,别淋了雨得了风寒,明儿起不来。”
踏雨笑嘻嘻地道:“奶奶,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小的一定妥妥当当地把果子送到四姨奶奶手上。”
吉祥她们在外称呼起四姑娘,那就是说“我家四姑奶奶。”因着四姑娘成了亲,但到底还是卿家女,这是无法否认的。卿家出来的女使,也自认是卿家人,故而称呼为姑奶奶。
但是踏雨是宁府的小厮。四姑娘是宁奕的四姨姐,那么宁奕的小厮就应当称呼她一句“四姨奶奶”。
只是一个称呼,便能看出主子的不同来。
宁奕不喜欢女使伺候,故而他身边的小厮们都是能文能武,办老了事的人才。
踏雨果然一点儿差错都没出地把东西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