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身子还没有好完,但是关系亲近的女眷们会来看看她,这就需要她招待了。

祁大夫人对此很不满,她悄悄拉了二夫人道:“瞧见没?这是防着咱们呢!我可没听说过孩子满月宴,自家嫂嫂不请来帮忙,倒是请她娘家人来帮忙。她叫旁人怎么看咱俩?”

二夫人知道,大夫人这是不高兴三弟妹没把事情交给她来办,大夫人没有油水可以捞,故意在这头发牢骚。

但是这跟二夫人有什么关系呢?就是这件事情交给她们两个嫂嫂来办,有大夫人盯着,她也只能粘点汤喝,可是要是叫三弟妹知道了,闹起来,她却要一起跟着吃挂落。她又不是不知道清闲两个字怎么写,何苦去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来呢?

何况如今可是在侄儿侄女的满月宴上头,就算是有任何不满,也不应该当着三弟妹娘家人的面上露出来啊。

她心里暗骂大嫂这个蠢货,自己蠢就算了,还要拖她下水。

她带着一脸得体地笑意说:“大嫂子这是哪里话?三弟妹心疼我们两个做嫂嫂的,不教我们辛劳,请了卿家妹妹来帮忙,原是好事呢。”

祁大夫人心里暗骂二弟妹这个滑不留手的,显得就她一个人是个体面人。但是见着四姑娘的眼神看过来,她还是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今儿是大日子,三弟妹那脾气可不是好惹的。算了算了,她这个做长嫂的忍一忍吧。

满月宴办得很圆满,四姑娘的两个孩子也都取了乳名。

哥哥叫作瑾哥儿,妹妹就叫作瑜姐儿。取自“握瑾怀瑜”这个成语。一看名字就知道是亲兄妹。

晚上送走江如吟与琬月时,祁三郎长长的作了一揖:“今日之事,我深谢嫂嫂与五妹妹替我们两口子周全。”

江如吟同琬月就还礼。江如吟就笑道:“都是一家子,何必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们今儿来,大多事情四妹妹都安排好了,我们不过是跟着忙两圈就罢了。四妹妹月子里的事情,你可得多细心照顾着。若有什么短的缺的,只管打发人到家里来说一声去。若是你欺负了四妹妹,叫她养不好身子,我们也是不饶你的。”

祁三郎又行了一礼,道:“嫂嫂请放心,娘子为我挣命般的生下一双儿女来,我若是照顾不好她,哥哥嫂嫂只管怪我就是。”

琬月又嘱咐道:“姐夫,今儿来,刘姨娘托我拿了些雪燕桃胶之类的东西来。说是给四姐姐补身子,我方才忙起来忙忘了,现下想起来就给你拿着。四姐姐气色养得好,我回去说与刘姨娘听,刘姨娘心里也如意。”

祁三郎也道:“姨娘惦记着我们两口子,我也心里感激。只是姨娘岁数也大了,若有好东西,倒是自己留着吃用些,她老人家身子好了,我们两口子也放心。”

但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不惦记孩子?琬月回家之后,刘姨娘也提着些点心来见她,问问四姑娘如今身子如何。

知道四姑娘气色极好,祁三郎也惦记她,刘姨娘才露出些笑容来。非要把她做的点心塞给琬月:“我没什么好东西谢五姑娘的。这几样点心是我亲手做的,不算多么精致,但都干净,姑娘也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琬月知道刘姨娘的脾气,若是不收,只怕她心里更不舒服,只觉五姑娘看不上她的东西。

她索性也就收了:“姨娘做的点心好吃,我也爱这一口呢,多谢姨娘了。”

刘姨娘见她收了,果然高兴:“哎,五姑娘爱吃就好,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哪里当得起姑娘一个谢字。既这么着,我就回去了,姑娘今日也累了一日了,我就不叨扰了。”

琬月就起身送她出去。

刚卸了钗环,忽的从内宫传来丧钟声,琬月侧耳数了数,共有九声。

她一惊,又数了一遍,果然是九声。

这是宫里的皇后薨了。

皇后虽被禁足,可是前些日子却都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就薨了呢?

可她顾不得疑惑,立马叫吉祥取了朝服来,按品级大妆,与同样穿着朝服衣冠的卿老太太,苏氏,江如吟一道上马车进宫哭丧。

皇后薨逝,是为国丧一级的丧事,不论什么品级的命妇,自听到丧钟声起,就要起身进宫参加葬礼。

今晚指定是不能睡了,琬月暗叹道。

吉祥把茶浓浓的煮了一壶,倒出来,给主子和大奶奶都倒上一盏,先提提神,以免困倦。

至于卿老太太和苏氏,她们坐在第一辆马车上。卿老太太岁数大了,只怕整夜不睡是撑不住的。但是好在本朝规定,若是年逾七十的老夫人们,允许夜间只跪一个时辰便回府去,第二日辰时再来。

皇后怎么好端端地忽然会“病逝”,所有人心里都很疑惑。

其实这件事只有圣人,太后以及宁奕等少数人知道。

皇后是杀了瑜昭仪后,服毒自尽的。

圣人想,他或许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晚上。

他知道皇后会杀了瑜昭仪,但这都在他算计当中。但他没想到,皇后会直接宣召瑜昭仪来坤宁宫,亲手杀了她。

他看见皇后的凤袍上溅上的血迹,如红梅一样,显得格外的妖异。

他听见自己问道:“你何苦要杀了她?”

皇后是真的有些憔悴,带着病容的脸上却浮现出讽刺的笑意:“圣人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杀了她吗?圣人不是早就给臣妾与瑜昭仪两个,写了判决书了吗?怎么还来问臣妾?”

圣人道:“瑜昭仪与你,怎么能相提并论?你但凡只要暗地里动手,朕也不会叫你有什么旁的罪过。”

皇后却不答他的话,她站起来,把头上那支象征皇后地位的九尾东珠凤钗取下来,“啪”地扔在地上。

圣人眼神忽的变得凌厉:“你是疯了?”

皇后笑起来:“圣人说的对,臣妾是疯了!为了做这个皇后,臣妾家破人亡。这身皇后冠服多么重啊!压得臣妾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臣妾做这个皇后,没有子嗣儿女,没连娘家也破败不堪,一个小小的昭仪,也敢算计到臣妾头上来。您知道吗?臣妾知道有孕时是多么的欣喜若狂,可是!”她的声音忽然拔高,脸色也显得疯狂而扭曲,“臣妾一直都只是一枚棋子!一枚在不同人手里的棋子!可臣妾是个活生生的人!”

圣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他狼狈地低下头:“是朕对不起你。”

谈起皇后的娘家,圣人心里充满了愧疚。他知道皇后每晚只有点上安神香才能睡着,她总是做梦梦见一片血色。这个沾满家人鲜血换来的皇后冠服,已经把皇后的精神压垮了。她既害怕自己没有孩子,坐不稳皇后的位置,把家里人拿命换来的国母宝座丢失。也厌倦于一日一日在这深宫中苦熬。

她冷笑道:“臣妾要您的歉意做什么呢?臣妾只是您与梁王博弈的一枚棋子罢了。”

她头上没有任何一枚簪环,却显得比往常更像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轻声说:“臣妾做这个皇后,早就厌烦透了。臣妾厌烦了尔虞我诈的深宫。臣妾早就活够了。”

圣人道:“朕不会叫你落得个没下场的。你陪朕风雨同舟这许多年,朕不会辜负你。”

皇后摇摇头:“圣人,臣妾与您夫妻多年可您从来都不知道臣妾想要什么。您只要臣妾好端端地坐在这冰冷的凤椅上,这就是您对臣妾的补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