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朕给了你一国之母的位置，不会有比这更尊贵的地位了。朕不明白，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

皇后忽然大笑起来:“您看，圣人，您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那样想我。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也会恐惧，害怕，而不是只要坐在冰冷的凤椅上，做一个菩萨般的皇后。”

圣人有些恼怒:“朕若是没有把你当做朕的妻子，只凭你谋害三皇子这件事，朕就能废了你！”

皇后的眼泪慢慢从眼眶落下来，她的眼神里的绝望与哀伤，好像一场山雾，弥漫整个眼眶。

她忽然失去了与圣人对话的力气。她知道，这个男人心里只有他的万里江山，她一直以来，都是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附属品，圣人不会关心他养的小猫小狗如何想，他也同样不会关心自己这个皇后怎么想。

她开口说:“是，臣妾万死。不劳圣人费心，臣妾会自行了断。”

说罢，她端起茶水一饮而尽，鲜血从她的口鼻里溢出。

圣人大惊失色，把自己手边的茶杯摔到地上去。

皇后讽刺地大笑，到了这个份上，他竟然还在担心，自己会给他的茶杯里下毒。

“圣人，放心。”因为中毒，她的话说的断断续续，“只有，臣妾，这碗茶里有毒。臣妾，只是觉得自己，活着没意思，罢了。”

圣人并不相信，他封闭了坤宁宫，叫锦衣卫来查验。

宁奕看见浑身是血的皇后，瞳孔震惊，但是，他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皇兄没有说，那么，他就不会多嘴问什么旁的话。

皇后服用的是剧毒鹤顶红，她笑着看锦衣卫在她的宫殿里搜查是否还有毒药，好像看见一群上蹿下跳的猴子。

她很快就因为疼痛没了意识，恍惚间，她看见外面纷飞的树叶变成了年幼时家里的那棵梨树。梨树簌簌然落下的雪白花瓣，她的父亲与母亲携手而立，冲她笑着，叫着她的名字:“阿莨。”

皇后伸出手来，脸上带着许多年不曾有过的真实的笑意:“爹爹，阿娘，阿莨在。”

第五十一章 及笄

等圣人查探过，皇后果然只是在皇后自己的茶杯里下了毒，而圣人的茶杯里，上的是圣人最爱喝的母树大红袍。

圣人此时才顾得上对已经死去的皇后悲痛。

“朕从未想着要杀了她。瑜昭仪算计国母，与梁王妃密谋，本就该死，朕从没想着要废了她。可她这又是何必呢？”圣人眼神中带着些哀伤。他是真的不明白。皇后总是说，他没有把她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可是人活着，本就是身不由己。

他给了她皇后尊位，给了她皇后应有的权利，从不宠妾灭妻，但凡皇后该有的一切尊荣，皇后都有。甚至皇后被算计，参与谋害了三皇子母子，他都只是禁足皇后，没有想着废了她。

可是皇后自己不想活了。

皇后觉得，这个皇后做得她厌烦疲惫，她一辈子都只是圣人手里拈来拈去的棋子，可如今，她偏偏不想再做一枚棋子了。

“皇后的死因不能说自尽。就说瑜昭仪行刺皇后，皇后受伤病逝。”圣人经过了最开始的悲伤之后，就开始善后，“坤宁宫所有宫人，赐自尽。瑜昭仪身边所有宫人，赐自尽。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沈嫔封明修仪，抚养二皇子。鸣丧钟，召集命妇哭灵。”

宁奕道:“臣领旨。”想了想，又劝了一句，“皇兄，您节哀。”

圣人叹了口气，拍拍弟弟的肩膀:“朕实在不知道，为何会与皇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日后你娶了妻，定要与妻子好好的过。”

“是，臣明白。”宁奕点点头。

圣人又道:“皇后和瑜昭仪这一死，只怕梁王的后招就要动了。咱们得时刻注意才行。”

宁奕道:“圣人，臣发现梁王近来与边境书信往来密切。都是用的他手下那伙人送信。臣为免打草惊蛇，并未与之正面交锋。但臣斗胆，或边境将有异动。”

圣人沉吟片刻，点头道:“若是边境有异动，朕只怕是要对你动手。”

梁王只怕是知道宁奕对于圣人来说颇为重要。

他不仅是圣人最信重的表弟，而且他手中的锦衣卫与兵马，是圣人手中最精锐的部队。

若是边境辽国发动战争，如今朝中的将领能用之人不超过三个。但是为了避免被梁王与辽国皇帝里应外合，圣人只能派宁奕去打仗。

这就是个阳谋，若是宁奕战死，圣人的左膀右臂被折，梁王谋反难度变低。若是宁奕果真镇压得住辽国，梁王也成功调开了他。

宁奕明白这是个阳谋，圣人也知道。

圣人点头:“朕明白，只是如今他还没明牌，咱们还有时间做些部署。”

皇后是国母，她的丧仪是女眷当中除了太后以外，最隆重的一等。

哭灵一共进行了七天，方才起灵下葬。但因着圣人才正值春秋鼎盛，他的陵墓并未修建完成，所以皇后自然也就无法葬在帝陵里面的后位。她只能先葬在景山上，等圣人陵墓建好之后，再迁墓。

但是若遂皇后自己的意愿，她宁愿长久葬在景山上，也不愿与圣人同穴。

但她活着时的意愿尚且不能被圣人听见，死后就更不能了。

从前高坐于凤椅上的女子，成了景山上一座高高的坟茔。但或许从此刻起，她会变得自由。

国母大丧，举国服素三月，忌宴饮，忌婚丧嫁娶。

四姑娘私下里对祁三郎说:“好歹咱们家孩子命好，提前做了满月，否则有了皇后娘娘这桩事，只怕咱们孩子满月都做不成！”

祁三郎也说:“咱们孩子还是有点儿运道在身上的。”

说罢，祁三郎又问:“那眼瞅着你妹妹要及笄了，她的及笄礼还办不办的？”

“怎么不办？”四姑娘反问，“我妹妹明年三月份才及笄，如今就算举国服孝，那也才多久？明年三月准能办的。”

祁三郎又道:“那必是要请你做赞者的。”

女子及笄礼参与的人物有许多。

包括了要及笄的女子本人，女子的双亲，请有才德的女性长辈作为正宾，请相熟的同辈妇人做有司，请自家姐妹作为赞者。

正宾的人选一般地位越高越好。宁夫人已经说过，她要来给琬月做正宾。她是太后的弟媳妇，天子舅母，一品承恩公夫人，算得上顶尖的那一批贵妇。有她来做正宾，琬月的及笄礼就足够体面了。

有司则由江如吟充当。她的职责就是捧着及笄礼所要用的东西的托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