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儿是去约会去的,他决不允许自己穿得跟个黑乌鸦似的。
找了半天,找出一件太后娘娘赏给他的浅蓝色滚边云纹锦袍来。
这是他生辰时候太后娘娘亲手给他做的。如今天下能得太后娘娘亲手缝制衣袍的人可不多了。圣人算一个,宁奕就算第二个。
当时他还对自家姑妈嫌弃这颜色太清浅:“我的姑妈诶,这颜色这样淡,您侄儿出去办案,半日不到可能就给毁了。”
太后娘娘脾气很好地笑道:“怎么?你除了给你皇兄办案抓人,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你瞧这颜色多好?看着就像一抬头就能见到的澄澈的蓝天,瞧着心里也高兴嘛。”
姑妈这么说了,宁奕还能怎么办?那是姑妈的心意,他只好欢欢喜喜地收下了。可一次也没穿过,明儿就是个好日子,也该让这压箱底的衣裳见见天日。
宁奕换上衣服,踏雨就进来给他梳头。
宁奕对生活质量要求不高,从前总想着要娶个绝色佳人,他也想着,他要娶个绝色佳人,也要洁身自好,不能叫美人嫌弃他是不修边幅的浪荡子。所以他院子里的除了洒扫上头的婆子,就没什么女使伺候。
他贴身的踏风踏雨,听雷听霜几个都是小厮,却个个都有一把端茶倒水,梳头煮茶的好手艺。
梳头最好的就是踏雨。其实说最好,也没什么好法。左不过就是把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来,用发冠扎上,不旁逸斜出,那就好了。
踏雨挑了一个白玉修竹头冠,把簪插上,固定好头冠,这就妥了。
宁奕左看右看还是觉得不满意,又把都快蒙灰的面脂拿出来,用食指挖了一大块,慢慢细细地抹匀了,感觉自己脸色好些。
那面脂是太医院配的,男子专用的,不如女子的面脂那般花儿粉儿地往里加,这就是些中草药。圣人自己抹了觉着好,就给弟弟赐了几盒,宁奕有时早晨洗把脸漱了口就走,回来洗漱了换了衣物就睡,哪有那功夫抹什么面脂?
但为着这次约会,他提前三天就开始一日抹两次面脂,怕他那张脸风里来雨里去的被吹皲裂了,不好看了,叫未婚妻嫌弃。
本就漱完口了的,吃了早食,他怕有味儿,还又漱了口,还冲踏风哈气,非要踏风闻闻还有味儿没有。
踏风感觉他这名儿就没取好,今儿早晨,主子都问了他起码十来遍好不好看,姝慧县主会不会不喜欢了。还冲他哈气,叫他闻闻说话有怪味儿没有。他只觉得他不该叫踏风,他应该叫“快疯”了!
但是人家是主子,他只能带着连角度都不会变的微笑再次奉承:“大爷,您今儿好看极了,姝慧县主定然喜欢的。”
宁奕道:“那就行。”
这才叫人套了马车接人去。瞧见路上有人卖月季花的,那月季花好有手掌那么大,有大面积白色,花瓣儿有些渐变粉色的“羞煞美人脸”,有墨色的“寒夜知”,有淡绿色的“香国夫人”,还有带着金边的“金边胭脂红”。林林总总怕有十来种,是专门的庄子上培育了,剪下来给姑娘们,夫人娘子们簪花的。
小朵的,花样也常见的,是卖花娘子挑着担儿沿街叫卖,两三个大钱就能买一支,就是那上街买菜的平民百姓的娘子们也能抠出几个钱来买上一支自己喜欢的花戴。
如这样大朵的,花样也稀奇的,则是在铺子里头摆着卖,一朵一两银子到几十两银子不等。
宁奕仔细挑了挑,琬月皮肤白,发丝却如墨瀑,又多又好。若戴“寒夜知”,只怕花倒是被掩住了,索性就买了一支“羞煞美人脸”。这颜色虽清雅却又不寡淡,想来她定然喜欢。
欢欢喜喜付了钱,他拿着花就往卿府去。
等琬月出来时,就看见他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朵“羞煞美人脸”,不住地往里看。
见着她来,宁奕就好像忽然被点燃的木柴一样,整个人都烧起来。
“琬月,你,你来啦?你瞧,我来时瞧着路边铺子上卖的花儿,这朵最衬你。你看你喜欢不喜欢?”他像捧着蜂蜜罐子的小熊,笑着把那朵一路宝贝着,怕掉了花瓣的花儿捧给她。
琬月今日梳的绫波发髻,正好有空位置能簪花,她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多谢你,我正觉着发髻上有些空呢。可巧你就给我带了花来。”
宁奕霎时就肉眼可见地整个人欢喜起来:“真的吗?那太好了!我能给你簪花吗?我,我会小心,不弄疼你的。”
琬月点点,把头上原来戴的那支银色青鸟嵌蓝宝滴珠钗子取下来,微微斜了脑袋。其实按照身高来说,她随了生母沈氏,沈氏当年进府时就足有一米七左右,身姿亭亭玉立,好像一株随风飘扬的杨柳,卿垣一眼就相中了她,只不过如今岁数大了些了,看起来比从前矮些。琬月作为她的女儿,个子也不矮,如今还有几个月十五岁,身高已经有一米六五左右,或许日后再长点儿,能长到同沈氏一样也说不定。
宁奕是标准的锦衣卫身材,身姿颀长,打底都有一米八几,蜂腰猿背,一双腿又直又长,发力时隔着衣服,都能看见那迸发的肌肉。
琬月就算不用歪脑袋,宁奕也完全够得着。只不过歪了脑袋,能叫他更容易簪花罢了。
他拿惯了长刀的手,拿花却有些抖。他向来力气大,可他却怕手重了,扯疼琬月的头发。
他缓缓靠近,琬月的脸近在咫尺,她脸上的细微的绒毛好像在他心上挠痒痒。她的呼吸清浅,而他的心跳声重如擂鼓,好像凑成了一首乐曲的和声。
琬月感觉此时时间似乎流动得很慢,她清楚的听见外头的马车轮滚动的声音,鸟儿的啁啾,马夫扬鞭的破风声,以及他那克制的心跳声。
好像过了许久,宁奕才松开手,后退一步,满意地看了看,又递给琬月一面铜镜示意她看。
他自吹自擂道:“瞧,我的眼光果然不错,就是好看!”
琬月忽然就想逗逗他,她挑了挑眉毛,笑着问道:“摘取芙蓉花,莫摘芙蓉叶,将归问郎君,颜色何如妾?”
这是王昌龄的《相和歌辞·采莲曲三首》里的诗句。宁奕自然也懂。
他也挑了挑眉,回道:“秀色掩今古,花应羞玉颜。”
他借用了李白的《西施》中的诗句改了改,回答她的问题花儿见到了你都会羞涩,自然是你最美了。
外头坐着的踏雨悄悄问踏风:“这是什么意思?还谈上诗句了?”
踏风就白了他一眼:“主子的事情,你少打听。”
因是山路,行进得不快,若是往常,宁奕早就骑马去了。
但今儿不一样,今儿有人陪着,宁奕也从不觉得走得慢。
他拿出来早就泡好茶的青瓷小茶壶,里头装的是他那半斤母树大红袍:“你尝尝这个,这茶好不好喝?”
他没说这是什么茶。
在他看来,茶再贵,那也就是茶。本质就是拿来喝的东西。若是喝不惯的,即使这茶千金难买,那也不是什么好茶。若是喝的惯,哪怕只是街边一个大钱一碗的碗碗茶,那也是好茶。
琬月抿了一口,道:“入口绵长,回味略甘,茶韵悠而茶汤清,是好茶。”
宁奕就笑道:“你喜欢喝,我那儿还有半斤,一道儿给你装回去。你喝没了,我再去找皇兄要就是!”
琬月差点呛着:“那,那就不必了。我也不是很爱喝茶。倒也不必去圣人那头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