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就是气这个。她虽有时不服大嫂管教。可是该走的人情礼数,她都是赶早不赶晚,面儿上的,她是尽善尽美了的。

大嫂生二哥儿,她是第二日一早,用了早食就去了。

可轮到她生孩子,大嫂却装了个不知道。

四姑娘心里就恼起来:该给大嫂的,我可什么时候都没短过她的,她却这样对我,怎么叫我心里不气?

琬月忙劝道:“你才生了孩子,可不兴生气的。那头再是想压你一头,那也不是不成的吗?只要咱们爹一日好好的待在一品上头,只要三姐姐在宫里好好的,你婆母也好,你大嫂也好,哪一个能拿捏了你?可别把自己个儿的身子给气坏了。”

四姑娘有些愤愤:“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江如吟也劝她:“咽不下去,咱们就不咽。等下回她家要办什么事,你也不去礼。她怎么着对你,你也就怎么着对她。我看她还能把你怎么着?”

四姑娘一听,也就消了气,她笑道:“可不是?下个月她要过生辰,那日我就装个不知道,只管关了门过我的日子便是。”

苏氏就拍拍她的手:“原就该如此的。咱们家如今能给你借上力,你就大胆些儿。什么退让忍让的,也要看看是什么人。你大嫂这样的,存心压着你,对你从无体贴之意,便是让了她,只怕她心里也不会记你一分半分的好。咱们又何苦让她?”

江如吟又笑着问道:“你给你家官人生了一个‘好’字,你家官人就没个甚表示?”

四姑娘脸微微地红了:“他忙着当差呢,能有什么表示?不过早晨走时,对着窗对我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叫我好好将养身子才走的。我知道他心里惦记着家里,只是差事不能耽搁。”

琬月笑笑,说道:“你为他闯了道鬼门关,他本就该惦记着你,把你放在心上才是。对了,四姐姐,你家官人可与你商量了不曾?两个孩子是做洗三还是满月?”

时下风气并不奢靡。小孩儿落地,若是洗三宴请了宾客,那么满月就只做家宴。若是洗三只是在家里做个小小的仪式,那么满月就会宴请宾客。

概因满月与洗三相差不远,若是两样都大办,一则过于铺张浪费,二则宾客们短时间上门两次,也难免奔波之苦。

洗三是孩子落地第三日,一般都不会大办。概因产妇才生下孩子不久,家里各处都还乱忙着,若是待客,只怕是要怠慢了宾客。所以多数人都选择满月大办。洗三则是一家子关起门来热闹热闹,也就罢了。

但偶尔也有洗只办洗三,不办满月的。那多半是因为家里人口多,只好找一个大家都有空来待客的日子,否则大宴宾客,自家人都不在,那就不好了。

四姑娘家自然属于第一种,她笑道:“我家那口子昨儿回来时就说了。咱们孩子不办洗三。他说我一口气生了两个,只怕身子也都没恢复过来。家里婆母和大嫂如何待我,他心里有数得很。指望她们两个挑大梁自是不可能。二嫂又是个滑不留手的,决不肯做这种讨好了我,却得罪了大嫂的事情。不如就等到孩子满月那日,我身子也将养得好些了,人也出了月子,若实在忙不过来,我就提前两日接了嫂嫂同五妹妹来,你们也替我搭把手。”

琬月同江如吟就点头:“你那日只管叫人去接我们便是。别说什么忙得过来,忙不过来的话。索性我们就来帮你,也叫你轻松些。”

四姑娘就有些感动。到了紧要关头,婆家靠不住,还得靠自家姊妹来镇场子才是。

她笑道:“那可好,我那日可就靠着你两个帮我镇场子了!也叫我躲个懒儿去。”

四姑娘生了孩子,要办满月,帖子也送去了宁奕处。

其实他虽说与祁三郎算是连襟,但是到底他没有与琬月正式成婚。他又位高权重的,祁三郎这帖子都有些不敢与他送。怕宁奕责怪他上赶着巴结。可是不送,到底是连襟,祁三郎孩子满月宴不请宁奕,又于礼不合,显得好像不认这门亲戚似的。

还是四姑娘说了:“你还是照旧把帖子送去,来不来是他的事,可若是我们连请帖都不发,那就是我们的不是了。咱们不能把话头子递出去,叫别人说我们的不是。”

祁三郎就想了想,觉得娘子说的对。他就拿袖子袖上请帖,下朝时就往宁奕那头去。

宁奕今儿事儿少,难得得了个假期,正美滋滋地准备约上好久不曾见的未婚妻,去云居寺赏枫林。

就见着自己做翰林的连襟一步一挪地走过来。

他就笑着调侃道:“哟,难得见四姐夫啊?”

确是难得一见。本朝大朝会每五日一次,凡七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小朝会三日一次,凡五品以上官员参加。

祁三郎正好是个七品,他的品级只够参加大朝会,而且还得是站门口的那批人。

而宁奕官居三品,不管是大朝会,小朝会,他都得去。因着虽说只有三品,但是他确是一个特殊部门的长官,常常都站在前排。往往等他走出门来,祁三郎人影都看不见了,所以才说难得一见。

祁三郎笑笑,从袖中取出那张请帖,宁奕挑了挑眉毛怪道今儿还看见四姐夫了呢?原来是有事要请他。

祁三郎笑道:“我怎么能同宁大人比?宁大人是圣人股肱之臣,我这样的就是个边角料,自然是留不到最后的。前几日我家娘子生了对双胎,预备在下个月初五那日办个满月酒,宁大人若是有空,也来热闹热闹。”

宁奕笑着接过请柬,随意地往怀里一塞,伸出手掌拍了一下祁三郎的肩膀:“原来是四姐姐生了?这可是大喜事啊!四姐夫你放心,那日我必是要去的。”

听宁奕应承要去,祁三郎也高兴宁奕如今可是简在圣心的人物,他能来,家里连客都要来得多些。

他拱手道:“宁大人肯赏脸,那当然最好。我与娘子定然扫榻相迎!”

宁奕摆摆手:“哎,四姐夫你可真是的,说什么扫榻相迎啊?咱们两个的娘子都是亲姐妹,咱们自然也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什么赏脸不赏脸的?我外甥,外甥女满月,我这做姨夫的难道就不该去看看?这话可就外道了不是?”

祁三郎就笑道:“是,是我的不是,说错了话!那我们两口子可就等着你来了!”

“一定一定!”宁奕就笑起来,又忽然一把挽住祁三郎的肩膀,小声道,“就是能不能给我安排个能看见琬月的位置?我想着多看她几眼也是好的嘛。”

祁三郎就笑起来。宁大人看起来倒真是喜爱五妹妹,若能一直都对五妹妹如此,他娘子心里也算放心些。

宁奕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捣乱的。那日自然是我外甥外甥女的大日子,我这做姨夫的能有什么坏心眼儿?你给我安排个能看见琬月位置,行不?”

祁三郎这回是真想笑:“宁大人,真不是我不给安排。实在是那日我娘子身子没养好,就请了卿家大嫂嫂同五妹妹一道帮忙张罗,只怕是我也说不清楚,五妹妹在哪个地儿待的多些。就是中午用午食时候,男客们在一边,女客们也在一边,我只好给你安排个靠近女客的席面,什么样?”

宁奕想了想,忽然道:“四姐夫,你看我那日也是挺闲的,不如我也去给你帮衬帮衬?”

祁三郎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那日我大哥同弟弟俱在,宁大人是来做客的,怎么能叫你帮着张罗呢?你倒还是休休闲闲地玩去罢了!”

开玩笑,叫他去?那不得捅娄子?这位宁大人,抄家拿人那是老本行,庶务那是七窍通了六窍,还剩个一窍不通。

宁奕自己想想也是,他自己家里办事,他都只做个迎客的活儿,旁的就拿不起来,还是别去别人家丢人现眼了。

他也就没执意要去。反正他明儿约琬月去云居寺看枫林,也能同她在一起许多个时辰呢!

这样一想,他又觉得快乐了起来。

他这还是第一回带姑娘去玩耍。不知道该带琬月去哪里。还是副使给他出的主意。

副使姓朱,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从前家里开镖局出身,后头被选进锦衣卫,他老爹老娘连开了三天的流水宴庆祝家里出了个官儿,从此改门换第成了官宦人家。

他早就娶了妻,大女儿都十二岁,将要说亲了。说起当年夫妻间的趣事,朱副使黝黑的脸上就像开出一片花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