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四姑娘以为自己听错了,把针线拿给翡翠,站了起来问,“宁大人可都快二十二岁的人了!我妹妹十五岁都还有几个月才满呢!你,你别是听错了!”
祁三郎似乎没想到娘子反应这么大,他起身把娘子扶着:“你别这样一惊一乍的,如今你可是双身子的人,且得小心着呢。我可并没有听错,那朱阁老都去传旨去了 那还能有假吗?”
四姑娘坐了下来,沉吟了一会儿,忽的站起来,祁三郎被娘子这大动作又吓了一跳,扶着娘子,嘴里不住地嘟囔:“我的姑奶奶诶,你可小心着点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岳父岳母大人交代啊!”
四姑娘理都不想理他,她叫翡翠:“去,叫柴望儿套车,我要回娘家去一趟。”
祁三郎一脸震惊地看了看天色:“你要回娘家?这天都黑了,你忽然回去,岳母同姨娘不得吓着?”
四姑娘认真地道:“今儿忽的就下了圣旨赐婚,只怕母亲同妹妹心里都惶惶的。我从小与妹妹一同长大,我今儿得回去陪她。”
祁三郎劝阻:“可是圣旨已下,你便是今儿连夜就回去,也没什么用处了!这样好不好?咱们今儿先休息,明儿一早,我保证!明儿一早我就送你去,管保天色刚亮,我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四姑娘摇头:“回去是没什么用处,可是哪怕我陪着五妹妹,也叫她心里好受些,你今儿不叫我回去,便是在家躺着,我也是睡不着的。”
祁三郎还要说什么,可翡翠已经进来说车套好了,四姑娘匆匆地就出去,没给祁三郎一个眼神。
翡翠倒还记着替姑娘周全:“姑爷,实在是我们姑娘从小就与五姑娘一道长大,五姑娘遇着事儿,姑娘心里总是放不下的。您放心,奴婢们样样都备得妥帖,灯都多点了两盏,再不会摔了姑娘的。”
说完,她行了个礼,匆匆追她家姑娘去。
四姑娘一路上催着车夫快点,可车夫也担心,马车太快了,把怀着身孕的大奶奶颠出个好歹来,他也不敢太慢,叫大奶奶打了帘子就一顿数落。只好维持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
卿家出嫁了的姑娘们回家,门房从来不用通报,哪怕从前二姑娘也是,四姑娘直接就进了府,过了垂花门,她先问了后院守门的婆子:“五姑娘现下在哪处?”
那婆子就笑着道:“回四姑娘的话,五姑娘同沈姨娘如今在太太院里呢。”
四姑娘就点了头,往前走去,翡翠则抓了一把大钱塞给那婆子:“我们姑娘赏你吃果子去。”
那婆子喜笑颜开,连连哈腰:“老奴多谢四姑娘赏赐。多谢翡翠姐姐。”
四姑娘到了正院门前,倒等了一会儿,等外头的女使通报了,她才进门去。
一路上匆匆而来,又着急,她确实是渴了。她嫌弃橘子不解渴,冲苏氏道:“太太,您叫人给我上盏茶来好么?我啊一路上渴得慌,非得喝茶才解渴呢!”
苏氏就叫女使紫鸢道:“快去,给你四姑娘上盏茶来,就上那个雨前龙井,她爱喝那个。”
苏氏这才数落了四姑娘两句:“你这孩子真是的,大半夜的跑过来,还怀着孩子呢,路那么黑,万一车夫一个没看见,摔了一跤,那可怎么好?”
这儿苏氏数落的话才说完,就听见外头又来报:“太太,四姑爷来了。因着天晚,不好进内院,大爷招待着呢。”
一看就是撵着四姑娘来的。四姑娘先出门,加上她本就是卿家女,门房并没拦她,但祁三郎到时,门房却要先通报给家里的男主子们。
卿知渊原都换了家常的衣裳,听说四妹夫来了,也忙重新换了见客的衣裳,往前院去招待妹夫。
苏氏隔空点了点四姑娘的额头:“你看你,这风风火火的,只怕把女婿也唬了一跳,这才也追着来了。”
四姑娘道:“母亲,横竖今儿晚上天也晚了,您就叫我在家里歇一晚上罢了。他明儿还要当差,叫他自个儿回去便是。”
四姑娘既是这个点才来,那定然就是打着在娘家歇一晚上的主意。
她是为了琬月来的,苏氏到底担心孩子心里不舒服 四姑娘听着消息就连夜赶来,只怕也是为着陪琬月,宽慰宽慰她。就算是有些冲动,可苏氏也感念四姑娘对琬月的这份情谊。
苏氏就道:“那今儿晚上,你们姐俩一道睡去。紫鸢啊,你去说一声,就说四姑娘一切都好,只是孕中难免想家,就叫四姑娘在家里歇一晚上,让四姑爷不用担心。”
紫鸢学了一回舌 见说的大差不差,苏氏就叫她去了。
琬月很有几分感动。虽然她自己看得开,可是四姑娘不知道,她来的这样快,必定是才一听说,就立马来了。四姑娘可还怀着孩子呢!
她握着四姑娘因为怀孕而有些发胖的手,说道:“四姐姐,谢谢你。”
四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咱们姊妹两个,还说这些作甚?”
沈氏也很感动四姑娘的这份情谊。她决定回头就给刘姨娘送点礼物去,平日里也关照着刘姨娘,也算是她的一片心意。
当晚,姊妹两个就在揽月楼抵足而眠,四姑娘自己心里也忍不住担忧,却还宽慰妹妹:“这也说不得是件坏事。咱们也算是见过这位宁大人,倒也长得一副好皮囊,便是看着也赏心悦目。他又位高权重的,日后你跟了他,可就是一品的国公夫人,那些太太们见你也多几分客气。”
琬月道:“其实我并不觉得多难过,只是自己的终身就忽的被指给了一个不熟悉的人,心里有些迷茫罢了。可我也知道,就算他名声不好,但确实也不能说这是一门十足的坏事。四姐姐,你放心,我心里不难过的。”
四姑娘也叹了口气:“唉,其实啊,我的日子也不见得就多么好过。你看我那婆母,从前还没嫁过去,那时是千好万好,自我嫁了过去,那也是横挑眉毛竖挑眼的。你不知道,我三五日总要同她吵一架。若不是看着咱们家的份上,只怕她还更要摆她的婆婆款式来。你嫁过去,先瞧瞧你那婆母是个什么性子,纵使旁人都说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人,可是婆婆是婆婆,与普通长辈就不一样了。若是她刁难你,你也不要一味蛮干。这宁大人既然求了圣旨,必然如今是极喜欢你的,你多示弱,趁他如今喜欢你,把脚跟站稳,他的产业,你至少要拿住一半,有了钱和管家的权力,旁人才会把你这个大奶奶看在眼里。你与我又不同,祁家要借咱们家的势,我只要不闹得太过分,偶尔忤逆婆母,婆母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可是宁家反倒会给咱们家沾光。倒不是我说咱爹的不是,他这个人,从来最看重的就是家族的前程,若是你受了委屈,只怕他也只会劝你忍耐。咱们姊妹几个里头,你是最聪明的,纵使他的心不是你的,可只要他偏心你,好多麻烦都会迎刃而解。”
四姑娘轻声地说着,琬月就仔细听着。
她知道四姐姐担心她,同样的,她自己也不能把握,嫁过去就能拢住夫君的心,日子过得好。而且正如四姐姐所说的,便是夫君再疼宠,与婆母相处的时间或许更多,如何与婆母相处,也不是一件易事。
四姑娘说了很多,好像要把她能想到的所有东西都说给妹妹听,好叫妹妹心里不那么慌张。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琬月就仔细听着,时不时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最后还是四姑娘怀着孩子,身体比以往更容易犯困,说着话就睡着了,琬月才起身来吹了灯休息。
这头霜芜院里头,二姑娘也停下写经书的笔,她长叹一口气,神色间带着些自怨自艾,这是她给五妹妹抄写的祈福经书,她这样的守寡之人,夫君已经都没了,到底福薄 ,就不去同五妹妹说话了。她的女使紫苏忙把经书收在匣子里,预备第二天做早课时候拿去烧化了。
她的儿子,如今换了个小名儿,叫做福哥儿。二姑娘自觉没福气,却想儿子多几分福气,故而就改了名字。
福哥儿有些不解:“娘,您怎么不给五姨妈送去呢?”
二姑娘道:“我是个福薄之人,你姨妈新定了亲事,本来就不算太好,若是我身上的晦气带了去,只怕你五姨妈要更不好了。索性抄了祈福经书来,明儿烧化了,也是我替你五姨妈积福。”
福哥儿就带着些埋怨:“您真是的,怎么一口一个福薄,爹那是自个儿做了错事,同您有什么相干的。从前四姨妈成婚也是,舅舅舅妈请您去,您非说不去,背了后却偷偷给四姨妈烧祈福经。我看啊,舅舅同姨妈们就没人在乎这个,您说不去,他们都还十分失望的。爹都走了这些年了,您总得往前看才是啊。”
二姑娘摇了摇头:“你不懂。你也大了些了,如今这京城,有几个寡妇能回娘家这样自在的住着?从前你爹出事,你舅舅千里迢迢来接我们母子,又容我们住在家里,已是极不易了。我得谨言慎行,免得叫人寻了不是,给家里带来麻烦的。”
第四十二章 霞晖
四姑娘在揽月楼歇了,祁三郎也没了法子,喝了一盏茶,就告辞回了家,同卿知渊说好,明儿下了差来接媳妇:“大哥留步 我这就回了,明儿下了差,我再来接娘子,倒辛苦岳母同嫂嫂多照看照看我娘子。”
卿知渊也笑道:“不妨事,你只管做你的事儿去,四妹妹在家里,你只放心便是。四妹妹还是孩子心性,倒累着你,大晚上也跟着跑一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