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大人虽上了点岁数,可听说每次出门打扮都很得体,不如有些夫人那样随意,只怕也是喜欢首饰穿戴的。
他寻了寻,找出一对紫玉手镯来。这紫色仿佛会流动一般,显得有些不同于普通玉镯的流光溢彩来。
他敢说,这镯子便是他娘看着,也喜欢的。
不过没关系,他知道皇兄那儿还有一对,这对给了丈母娘,赶明儿进宫找皇兄去!
不过,他想了想,未来媳妇生母那头也不能忘啊。
沈姨娘是个妾室,虽生了琬月兄妹,但是也只是个过得风光些的妾室罢了。
宁奕既不能送太重他得考虑丈母娘的心情。也不能送太轻卿家从没隐瞒过琬月是沈氏所出,后记名为嫡女的身世,那怎么说,也得顾念着她对琬月的生恩。
他想了想,就拿出一对金镶玉的孔雀钗子来,材质不算贵重,只是普通的赤金和白玉,但是图案在民间是少见的。也算一件不错的礼物。
至于大舅子夫妻,他晓得卿知渊爱前朝钟大家的书法,他就送一本钟大家写的《祭子碑文》,据说这是钟大家的儿子作为将领以身殉国之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钟大家含泪书写的碑文帖子。这东西在喜欢的人手里就如获至宝,在宁奕手里 ,那就是一张有点年头的旧纸。
对于嫂子江氏,他则是准备了四匹内造的妆花洒金缎子做衣裳男女有别,又非长辈,送首饰不恰当的,还是送衣料稳妥。
怎么说江氏的娘可也是为他出了力的,宁奕还是很感激。
至于未婚妻琬月,他则是准备了天水罗三匹天水罗之所以叫天水罗,便是因为它极细腻极柔软,可又流光溢彩的,哪怕是背阴处,行动时也好似把一江春水穿在身上,造出它的匠人们,认为这天水罗恍若天赐之物,因而得名天水罗。再有七尾紫金嵌红宝滴珠凤钗一对。
凤钗不是人人都能用的。首先,要用正凤钗的只能是正室,哪怕贵为皇室贵妃,也只能戴偏凤。
其次,要根据地位的不同戴不同的尾数。
平民百姓戴一尾,七品到九品官娘子戴双尾,五品六品官夫人戴三尾,二品到四品官夫人戴五尾,只有一品官员,或者是公侯伯爵的夫人,能带七尾,至于他们的继承人,世子夫人等,只能戴六尾,而九尾,只能与皇帝一母同胞的姐妹,即长公主与皇后太后才能佩戴。
为什么没有四尾呢?那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四”这个数字不好听,它同“死”,凤本是祥瑞神兽,可若是带个“死凤”,总感觉有些晦气。故而就没有四尾凤钗的出现了。东西准备好,又请了官媒王媒婆,备足了上门礼,既是上门送上门礼,又是借机赔个不是。
宁夫人想得周到他们自家是得了大便宜了,没有费一点儿功夫,这婚事就做定了,可卿太太未必这样想。
他们上门去赔不是,本是一片好意,叫亲家看看他们对待未来儿媳妇的一片诚心,可是若是叫圣人知道,只怕还以为卿家对圣旨不满,连累他舅母上门赔不是,别这个过失还没过去呢,又连累卿家吃了圣人的挂落。
故而就打着送上门礼的借口去赔罪,也算是两全其美。
其实接到圣旨,苏氏同沈氏两个娘就对坐垂泪了一场,都是哭自家女儿命不好,圣人这圣旨一下,哪里还有反悔的余地?难不成一家子老小脑袋都不要了?自己知道宁家提了亲,他们不应,只怕旁人也不敢来提亲这个道理是一回事,可是反应的机会,她们就一点儿没有拒绝的余地了又是另一回事。
苏氏脾气更爆些,看着正院里都是自己人,就气恨地道:“这就是以势压人!明摆着这位指挥使大人也知道自己什么名声,也估摸着咱们不会答应,这不,上赶着就去求了圣人来压咱们!若不是靠着圣人!若不是靠着圣人!”她咬牙重复了两遍,可最终没把更忤逆君上的话说出来。
沈氏的手帕也换了一条,她只是哭,从前家没钱没权,亲爹签了纳妾文书就把她卖了,她做不了自己的主,如今她女儿的爹有钱有权,她只当女儿的命好,可如今圣旨一下,同样是不由己身。
琬月却还算得上冷静,她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她们每个人,哪怕是高坐慈宁宫的太后娘娘,每一个都从来由不得自己。
在她看来,嫁人,不过都是不认得的人 ,谁都好,谁都无所谓。至少这位宁大人有权有钱,嫁了他,她做这些买卖也好,做什么事也好,都少几分拘束。何况,正因为宁大人“名声在外”,便是这些命妇们都不敢轻易招惹他,她也可以狐假虎威,在京城贵夫人圈子里自在些。
横竖都已经这样了,与其怨天尤人,倒不如随遇而安。她一向想的很开,如同来到异世,她也是自己转过弯来,很冷静的接受了来到一个更落后的时代。
她安慰两位母亲:“娘,姨娘,如今圣旨都下了,就像爹说的那样,怎么也有些好处。嫁了他,我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咱们如今不敢招惹他,日后不敢招惹他的也就不敢招惹我,女儿的日子也并非不好过的呀。”
苏氏哽咽着:“我的儿啊!可你叫我同你姨娘如何放心得下你啊!我们……”
倒是沈氏强颜欢笑起来:“太太,姐儿说的对,这是件好事,咱们可别哭了,未来女婿咱们到底也没相处过,便是外头传的是谣言也说不定呢?咱们孩子是有福气的,定能过上好日子!”
苏氏点点头,也缓缓止住眼泪。心里却还是难受。可她知道沈氏的意思,事情已然如此了,她们哭瞎了眼睛也改变不了结果,反倒叫女儿心里生满了忐忑和害怕。这可不是好事,哪怕为了孩子,她们也得高兴起来,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把女儿嫁出去。
第四十一章 夜来客
沈氏同苏氏刚叫女使打了盆水来洗脸,就听着外头来报:“四姑娘回来了。”
四姑娘捏着帕子,一脸的急色,她的女使翡翠一面扶着她的,一脸的紧张,生怕姑娘这急匆匆的,把孩子给摔着了。
四姑娘先给嫡母请安,对姨娘沈氏则是问候了。
苏氏就带着些惊讶看她:“这天色已晚,只怕再晚上半个时辰就要宵禁,你怎的忽的跑回来了?还这样着急,是不是你家官人欺负了你?你同我说,明儿我叫你哥哥上门找他去!”
四姑娘就摇了摇头:“太太,我听说圣人赐婚,要把五妹妹许给锦衣卫指挥使宁大人。可是真的?”
苏氏就点了点头,表示这是真的。
四姑娘出阁前就是个腼腆些的姑娘,可出了阁,她那婆母是个心眼儿小的。
祁三郎宿在她房里,小夫妻两个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她觉着是媳妇把儿子魂勾着了,阻着儿子上进,对儿媳就甩些脸色。祁三郎在外头加班当差,两三日歇在衙门里,她又嫌媳妇没本事,拢不住郎君,叫郎君整日不着家,又给她脸色看。再加上她两口子成亲三年没孩子,若不是她娘家势大,只怕妾都强行赐了几个了。
四姑娘在闺中不争不抢,概因只要是该她的,苏氏从来不会克扣哪怕一点儿,就是不在分例里的,苏氏偶尔也贴补。
可不代表她就是个软脾气,她聪明,知道祁太太被她娘家的势力掣肘着,不敢对她太过分,偶尔忤逆婆母两句,也不是什么大事。
本就是祁太太挑事儿的时候多,祁三郎也说不出什么叫娘子让着他娘的话来。四姑娘的脾气就越加爆了。
刘姨娘私下里都说:“从前没出嫁时,你倒还像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怎的如今出了阁,你倒跟太太一个脾气似的!”
四姑娘不以为然,有娘家给她撑腰,她还整日委屈自己,那就是白费了太太当初嘱咐她的那片心!
故而她一听,就摔了帕子,到底顾忌着隔墙有耳,只低了声咒道:“这夭寿的东西!也不瞧瞧他自个儿什么名声!比我郎君还大上几岁呢,瞧着我们五妹妹生的好,就要嚯嚯了她去!”
翡翠听得几乎要给她跪下了小祖宗嘞!这,这,这是能说的吗?要是被那位大人晓得了,那还得了!
四姑娘气哼哼地坐下:“从前嫂嫂未进门时,殊味斋里见那一面,我就知道,这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翡翠忙左看右看,担心神出鬼没的锦衣卫忽然出现。她见四姑娘还要说,忙剥了两瓣橘子递给她:“姑娘渴了吧?吃两瓣橘子吧。”
四姑娘确实有些渴了。她家同卿府不算远,可也绝对算不上近。她都用了晚膳了,她郎君下了值回来就同她说了:“今儿个,内宫里都黄昏了,还给你娘家下了一道旨意来。你猜是给谁的?”
四姑娘当时还心情很好地在一旁给腹中未出世的孩子绣小肚兜儿,随口就回了一句:“还能是谁?总不能是给我五妹妹的吧?”她总以为是下给父亲或是哥哥的旨意,毕竟他两个当朝为官,也算是比较得圣人重用的官员,圣人有要事要吩咐也是常事。
可她没想到,她郎君竟然把头一点:“可真叫娘子你猜着了,是给你妹妹同宁大人赐婚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