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公主连路都走不稳,如今也只是在祁夫人怀里哭泣,真正能做主的,还得是王妃娘娘。只要王妃娘娘愿意恕罪,这事儿顶多就是个训斥禁足抄经罢了。

她一磕头,惠贵人也惧怕起来:“你,你们仗着身份欺负本主,本主要去请圣人做主!”

她转身竟然往圣人的养心殿跑去 看着主子远去的背影,翠竹两眼一闭完了,这是彻底完了。这事儿主子本来就不占理,若是主子认错态度好,看在主子如今受宠,又是南越公主的份儿上,或许贵妃也不会太过计较。但关键是主子认错态度得好。可主子竟然不认错,还去请圣人来裁决。这一头是贵妃,公主和王妃,那头只是个莽撞愚蠢的小小贵人,圣人会怎么裁决,难道还不知道吗?难道圣人还能偏心主子不成?圣人可不是被女色冲昏头脑的楚王啊。

琬月也被气笑了,转头与四姑娘说:“这惠贵人,就这么跑了?”

四姑娘也被这神来一笔给震住了,连三公主都顾不上拍了:“她,她真就这么跑了?”

琬月道:“那咱们也回去吧,把事儿与三姐姐说说。这惠贵人都跑去告状了,要是回头圣人问起来,三姐姐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不好了。”

回到贵妃宫里,叫了太医来给三公主破皮的小手处理了,又叫熬些安神汤给三公主喝,免得今儿受了惊吓,晚上睡不着。

贵妃才有心思理会那惠贵人。她冷笑道:“不过一个边陲小国进贡的贡女,还真当自己是盘子菜不成了?咱们且等着,圣人必不会怜惜这个蠢货。”

果然,不过一个时辰,就从养心殿传出消息来惠贵人规矩不好,对上不敬,褫夺惠字封号,降为宝林,禁足三月,以儆效尤。

惠贵人不,如今得达穆尔宝林了,南越国姓为达穆尔,为着达穆尔宝林拗口,大家都称她的名字珠姒当中的第一个珠字为姓,叫做珠宝林。

珠宝林入宫之时都是个婉仪,如今入宫一个多月,位分到还变成了七品宝林。

这头圣人的旨意下来了,贵妃就派了个嬷嬷去,说是珠宝林与佛有缘,就请珠宝林禁足期间抄上十本《妙法莲华经》,准备贡在宫中宝华殿内,为国祈福。

贵妃是有意折腾珠宝林,可珠宝林失了圣心,贵妃又是有着管理六宫之权,那胳膊能拗得过大腿吗?只好委委屈屈的应了。

《妙法莲华经》一本字数可不少,珠宝林虽是公主,但能被南越王拿出来做贡女的公主,能有多受宠?能识得几个字就不错了,写的字却是歪歪扭扭的。贵妃可是说了,那是供给宝华殿的佛经,要是写得不好,是要重写的。

禁足这些日子,珠宝林两眼一睁就得去抄经书,否则那真是抄不完的。

因着是降位禁足,明摆着失去了圣人的欢心,再加上贵妃有意为难,珠宝林的饭食便变得十分一言难尽起来。

宝林份例是一荤一素一汤一点。可是五花肉熬白菜也算个荤菜,炒鸡蛋也算个荤菜。素菜里头炒的青菜,叶子都黄了,吃起来如同嚼蜡,汤则是清得能看见人影子,几片菜,一两片肉,那就算是一个汤了。点心更是,一盘玉米饼也算是个点心。

她能有这些吃食,都全赖她妹妹宜贵人花银子去给那些殿中省御膳房的“买”些好饭菜。否则连这些都不曾有的。

宜贵人真是要被这个愚蠢的姐姐给气死。从前在南越时,父王选姐姐时就犹豫了好久,因为姐姐虽然美丽,却实在愚蠢。父王实在是怕姐姐那脑子给南越惹出什么祸事来。可要送去上邦的,不是父王亲生的女儿,身份上都不够。可如今父王未嫁的女儿,只有她们两个。出来时,父王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小心伺候九州的皇帝陛下,不要做出连累南越的事情来。

可没想到,这才多久?这才一个多月!姐姐就把自己作成了没有封号的宝林,还把贵妃和王妃得罪了。

贵妃那是她们两个的顶头上司,得罪了贵妃,日后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你看,便是如今明里暗里的磋磨,已经就够叫人难受的了。

王妃里头,什么旁的王妃都好,可定北王是最受圣人信重的王爷。那么夫荣妻贵,连带着定北王妃也是王妃中最尊贵的一位。

她真是想不明白姐姐什么脑子,怎么一得罪就得罪两个不能得罪的人物呢?

便是把她那个蠢笨如猪的姐姐骂了一百二十遍,可那也得想法子把她捞出来。在大家眼里,她们同是南越贡女,又是同父所出的亲姐妹,天然就是一派的。血浓于水,她怎么也不能就放着不管那个蠢货姐姐。

于是她一面花银子叫姐姐能稍微好过点儿,一面去备下重礼求见贵妃娘娘。没法子,王妃娘娘是外命妇,那不是她这深宫妇人说见着就能出宫去见的。好在贵妃娘娘与王妃娘娘是亲姐妹,若是贵妃不计较了,王妃娘娘那头也好过了。

她的算盘打的很好,这次又何尝不是个机遇?她们外族贡女,便是生下孩子,也没什么前程。外邦女子的孩子是不可能坐上皇帝宝座的。她早就想投靠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膝下有子,娘家又得力,看起来赢面很大。可贵妃娘娘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两个南越贡女的投诚?如今正好借着这机会,向贵妃娘娘投诚,从此抱上贵妃娘娘的大腿,日后日子也好过些。

她的想法是很好的,可她没想到贵妃娘娘根本就不见她。

贵妃只说忙着,不得空见她,连殿门都没让她进去。宜贵人便是有再多的主意,再好的算盘也是毫无用武之地。

第一百一十五章 西山

说实话,贵妃当真是很忙的,而且宫里这许多妃嫔,不是每个人说要来见贵妃,就能见着贵妃的贵妃又不是那耍猴戏的猴子,任谁想见都能见一面。

一则是贵妃觉得没必要。她的确是气恨珠宝林没规矩,撞了她女儿,还不认错。但老实说,珠宝林降了位分,也吃几个月的苦头,叫她学会了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日后不敢犯到贵妃头上来,那也就罢了。

贵妃实在没想着把一个小小宝林给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是那句话,珠宝林是个什么身份?贵妃又是个什么身份?贵妃根本不用自己与她计较,只要递一句话出去,多的是人为了讨贵妃的欢喜去踩珠宝林一脚的。

珠宝林这样蠢,宜贵人这个妹妹纵然聪明些,又能聪明多少呢?何况因为珠宝林做的蠢事,圣人已经连带着厌恶起来同为南越贡女的宜贵人。没见如今珠宝林禁足已经一个月了,宜贵人侍寝却只有两回么?

在旁的妃嫔看来,那就是珠宝林惹怒了贵妃,贵妃出手,连带着做妹妹的宜贵人也失宠。可要是叫贵妃来说的话,那这些人也太看得起她了。她又不曾给圣人下蛊,还能叫圣人按着她的心意做事?圣人喜欢谁,就多去谁那儿,不喜欢谁,就少去谁那儿,这全看圣人自己的意思。她要是真能左右圣人,怎么不索性叫圣人立了自己做皇后,再立儿子三皇子做太子了呢?

宜贵人如今失宠,明摆着是受了珠宝林的连累,圣人觉得珠宝林太过蠢笨,连带着也不喜欢宜贵人。宜贵人不想着抓紧挽回在圣人眼里的形象,不抓紧在如今刚进宫,圣人对她还有几分新鲜感时叫圣人心里给她挂个号,只怕再过几个月,圣人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了。

宜贵人没意识到这点,反而为了把她那蠢笨的姐姐捞出来而一直往贵妃这头使劲。贵妃便觉得,这宜贵人看起来也不是多么聪明的,不见也罢。她手底下也不缺人,要个蠢货来,反倒还要给这蠢货擦屁股,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见得好。

所以,若是宜贵人此时把心思花在圣人身上,或许贵妃还能觉得她是个可造之材,收下她的投诚也未尝不可。只是宜贵人走岔了路,贵妃也就觉得可惜那么漂亮的两张脸,却偏偏没有个好的脑子来配。

可转头又一想也好,她两个虽美丽,却实在不聪慧,注定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总比那聪明过了头,反倒叫贵妃头疼的来的好。

贵妃不再管这件事,琬月见姐姐没什么作为,看着外甥女没什么大事,上完药就吵着要糕吃,便知道三公主也没什么大碍,她也就把这件事放在了脑后。

当贵妃的姐姐都懒得再把珠宝林往泥坑里头踩,她又何必去做这个恶人呢?更何况,这样的年头,做妃嫔已经算是一个极危险的职业了,动不动就要被责罚,珠宝林犯的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惊天动地的大事,如今已经受了责罚,也不必再落井下石了。故而她也就没再管这件事。

转头却与四姑娘说起另一件事来。西北有匪患,西北本地的军营剿匪不利,叫圣人好一通骂,从上头总兵的三品将军到下头六七品的校尉,哪个没挨这场骂?

圣人是真的生气,若是那匪患当真人多势众也就罢了。不过才两三千人的山匪,借着西山的地势,倒叫朝廷的兵马吃了几回败仗。西山营那偌大的军营,好说也派出去几千兵马,竟连个山匪也剿灭不了。

那些山匪本身也是良民,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过是被这世道所逼落草为寇,被逼无奈才做了匪徒。可做了匪徒,便好似与从前的人分隔开来似的。说着自己从前多么憨厚老实,如今劫掠起乡民来却毫不手软,手起刀落就是一条人命。

山匪一日不除,西山县的百姓们就多一分不安。若是百姓觉得朝廷不作为,不能保护普通百姓的安全,百姓们便会失去对朝廷的信任,要么便落草为寇,加入山匪,要么便是变卖家产,偷偷逃去别的地方。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是圣人所希望看到的。西山县没有了人,那还能称得上是一个县城吗?

既然西山营的没有用,那就调拨京郊大营的去。这事儿本身是不必惊动宁奕这个主帅的。但因着西山营对山匪久攻不下,西山的百姓人心惶惶。圣人的意思是,宁奕大败辽军,连辽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豫亲王也被他废了手臂。在民间看来,宁奕便是极具能力的将领。宁奕连辽军都能大败,何况是这些西山匪徒?哪怕他并不出面作战,可只要他带队往西山县去,西山的百姓就会觉得很有安全感,也会对朝廷多几分信任。

所以这次,还得是宁奕带队。但主将是楚雄。楚雄也是经历过裕阴关之战的将领,又有宁奕压阵,处理这些山匪,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楚雄要去剿匪,带的自然是他麾下的兵马,祁家大太太送去京郊军营“改造”的大儿子正在楚雄麾下。

祁大太太是既担心儿子出事,可她心里也很清楚,儿子之所以长歪,那全是因着她与郎君把孩子保护得太过,导致孩子人长大了,心却不曾长大的缘故。

在什么地方,那就要做什么事情,担什么责任。

秦岳如今是京郊军营的一名士兵,那就应该做士兵该做的事情。军令如山,上头要叫人去,哪有不从的道理?更何况,叫孩子多经历些事儿,人也会长大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