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珠姒
宁奕回到家,跟往常一样,先换了衣裳,洗干净手,才去见琬月。琬月如今又五个月,肚子显怀了,看着跟个皮球儿似的。
苏氏一时皱眉:“这怀像,莫不是个女孩儿?女婿这般大的年纪才娶妻,亲家母定然是要想个孙子的。若是你当真生了女儿,你婆婆别给你脸色看。”
可一时又想我千娇百宠的女儿嫁到你们家来,受十月怀胎的辛苦给你们宁家生儿育女,难不成你宁家还要挑拣我女儿?若当真要挑拣我女儿,那我可就得与你们宁家好好说道说道了!
做母亲的,为了孩子总是百般操心,是进也操心,退也操心。她去定北王府几乎是三日就要去一次,就是在家时也是事事挂心。
卿垣都忍不住说她:“夫人,你女儿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她与女婿自己有个家,你倒是少去几回,别叫亲家母看了,心里不高兴。”
苏氏可听不得这话:“怎么?如今嫁了人,那就是我女儿了?你不曾生,这女儿是哪儿来的?琬姐儿年纪轻,又是偌大一个王府要她管着,我心疼孩子,多去几回,就是帮她做一件事,我女儿也能松快好些。你不心疼女儿,不去看她也就罢了,如今倒反说起我来了。我看女婿也好,亲家母也好,都并没有不高兴的。反倒是你这老头,在这儿七七八八地说个不停。”
卿垣简直觉得跟苏氏说不清:“人家便是觉得不高兴,难道好意思当着你的面子说不成?女儿嫁了出去,那就是别家的人了,你去管东管西的,人家婆婆高兴不成?”
苏氏其实已经有些担心宁夫人会不高兴的,可是她可不愿意听卿垣说什么“女儿嫁出来去,那就算是别人家的人了。”
她就呛了卿垣一句:“琬姐儿便是嫁了出去,那也是我的女儿。”
她是觉得,那是她从那么一点点大,从琬姐儿还不会说话时就带大的女儿。便是琬姐儿做了祖母,那也是她的女儿。做母亲的担心挂念女儿有什么不对的?反正她是觉得,什么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什么的话,真是难听极了。难道女儿嫁出去,那就不算是她的女儿了吗?若当真是那样,索性不如给女儿招赘算了。
可是女儿到底是如今做的宁家妇,吃的是宁家的米,做婆婆的要为难儿媳妇,就跟喝水一样简单容易。她不能不为女儿考虑,担心女儿会被婆母为难。尽管宁夫人看起来算是她所有亲家里头,最通情达理的一个。
今儿她才来过了,带来了她做的小衣裳。她是不会什么洗手作羹汤的。但好在苏氏的针线活儿不错,可以给未来的外孙,外孙女做些小衣裳。
宁夫人也在,她今儿做了牛肉馅儿的胡麻饼。那胡麻饼外头洒满了芝麻,一咬便是满口酥香。里头的馅儿呢?则是上好的牛肉与葱,姜,混合在一起,配上些剁成沫儿的菌菇,调的味儿又鲜又香,一咬开,里头还流出褐色的冒着烟儿的汁水,在口腔里头爆开,真是叫人吃了一个,还想再吃一个。
她见琬月吃好了晚食,由吉祥如意服侍着去沐浴去了,就悄悄地拉了宁奕,问道:“我听说,圣人想把那南越公主赐给你做妾,是也不是?”
宁奕一脸诧异地望着他娘:“您怎么知道的?这宫里的事儿,都传到您这儿来了?”
宁夫人就打了他一下:“还怎么传到我这儿来了?我可跟你说啊,阿琬那是你自己选的媳妇儿,自嫁到我们家来,没有一处不好。你当初在裕阴山打仗,断了粮草,那也是人家阿琬贴了自己的嫁妆产业给你送的粮草去的。如今人家还怀着你的孩子,你可不能做那没心肝儿的事情啊!什么纳妾的,你想也不要想!我这儿就不同意!”
宁奕哭笑不得:“娘,我没想着纳妾。皇兄是提了那么一嘴,可是我没答应。您儿子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我说心里只有琬月一个人,那就真的只有她一个人。我心里是容不下别人的。皇兄那头,我已是都拒了的,话,我也说清楚了。皇兄答应不再把人赐给我的。您啊,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您儿子才不做那等没心肝儿的事情呢!”
宁夫人就松了一口气:“那倒算你小子有良心。要是你真个答应了,看老娘不打断你的狗腿!学什么不好,学人家纳妾。你爹,你爷爷,都是不纳妾的。咱们宁家就没有纳妾的规矩,你要是有那花花肠子,趁早也给我打消了主意。别做叫阿琬伤心的事情。什么金的银的都丢得,日后都能再回转来。可是情谊二字,若是丢了,可就再难回转了。”
宁奕道:“娘,您放心,我都知道的。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不过,您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宁夫人就道:“害,那还不是昨儿我进宫去见你姑妈。你那太后姑妈说的。她说圣人见你宅子里只有阿琬一个妻子,略显有些单薄。倒不像个王爷的府邸。那楚王,还不如你如今位高权重呢,府里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加起来好说也有好几十个。这南越公主生得也算是不错,不如赐一个给你做妾。你姑妈是宁氏女。她是知道咱们宁氏不纳妾的传统的,有心想拒绝了圣人吧,可她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愿不愿意。若是你心里也喜欢那南越公主,她便也不多事了。故而就叫了我来问问。我是不知道你有纳妾之心的。咱们宁家也没有纳妾的规矩。你拒了圣人,此事就做得应当应分的。那南越公主再美,也不是咱们宁家的人。”
宁奕就笑道:“姑妈也是,早知道就在姑妈那头截住了,也省的我与皇兄多费这一遭口舌了。”
于是琬月连知都不知道的时候,一场来自上头的赐人之行,就被宁奕给扼杀在摇篮里了。甚至为了怕琬月知道了,心里不痛快,这事儿连南越公主本人都不知道。
南越公主最终还是进了圣人的后宫。初封位分都不高,虽然带着个公主的名头,可是那只是个附属小国的公主。
她两个得了个一样的位分,都是六品婉仪之位,只是得了个封号。姐姐珠姒公主得了个封号为“惠”,妹妹珠嫄公主得了个封号为“宜”。位分不高,但好歹封号不错。许多妃嫔初入宫时是没有封号的,圣人给了她们两个一人一个封号,也算是因着南越王足够识相,才给的体面。
姊妹两个虽是同父所出,但所生的母亲不一样,长相也不一样。
姐姐珠姒公主如同一朵热烈秾丽的玫瑰花,美艳动人。妹妹珠嫄公主则是如同沉静的绿宝石一般。这对姐妹花一动一静,倒是很受了一段时间的宠爱,爬上了贵人之位。
但上天总是公平的,珠姒公主有一张如玫瑰花一样的面孔,但却有一个足够愚蠢的脑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的盛宠让她把本就不算多的脑子给抛之脑后,出来时竟没有带上脑子,以至于才会闹出这个笑话来。
那日是三公主的生辰,琬月与四姑娘这两个做姨妈的递了折子进来,特地给三公主庆生。
三公主长得极像贵妃。若不是那双凤眼像极了圣人,只怕与三姑娘幼时一模一样的。
下午晌,贵妃要去处理宫务,但三公主闹着要姨妈带她去御花园玩。索性宫里没有谁不认得三公主的,有两个姨妈,和一大群宫人在,三公主也不会出什么事。就放心的叫四姑娘和琬月带着三公主出门去了。
御花园的梅花开得不错,三公主跌跌撞撞地要去攀梅花,哪知道忽然从林子里闪出一个宫装丽人来,把三公主撞倒在地。
琬月大着肚子,就慢了一步,四姑娘连忙上前把哭泣着的三公主抱起来哄。
三公主的小手擦破了皮,委屈巴巴的抓着四姨妈的衣襟哭个不停,四姑娘看了实在心疼,看那女子的装扮,应该是个低阶妃嫔,忍不住就带了几分厉色:“你是哪个宫的妃嫔?怎么这样莽撞?规矩是怎么学的?撞了人,连给公主赔个罪也不知道吗?”
宫中妃嫔都是有规矩的,四姑娘进宫不算多,可也从没见过这般莽撞地从梅林里窜出来,撞着人还不认错的妃嫔。
珠姒公主是南越来的,她不认得琬月身上的王妃朝服,她只以为四姑娘与琬月也是宫中的妃嫔,这宫中连她都没见过的妃嫔,只怕根本就不受宠,她有什么可怕的?
如今圣人最宠爱的就是她和妹妹,连以往最受宠的贵妃都要退一射之地,她凭借圣人的偏宠,便是面对比她高几阶的妃嫔,她都敢不行礼,她怎么可能会认下这个错?
“这林子难不成是你们的不成?你们来摘花,我也来摘花。这小公主也撞着我了,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是我的不是?你说应该我道歉,怎么不说你们该给本主道个歉呢?你们问我是哪个宫的?我也就告诉你!我正是毓秀宫的惠贵人!”惠贵人得意地说道。但凡只要是宫里的妃嫔,怎么会不知道惠贵人与宜贵人的盛宠?难道还敢与宠妃争执不成?
第一百一十四章 降位
等惠贵人的宫女急急忙忙提着篮子从后头跟来之时,就听见惠贵人在对着王妃和公主大放厥词,她险些要气得昏过去那可是公主!那是圣人和贵妃的女儿!圣人是宠爱贵人,是好说话的,可贵妃难不成是个好说话的不成?定北王妃也还在那头坐着呢,那定北王爷是好惹的不成?前些日子袁夫人在定北王府闹事,那真是一把年纪了还被管教嬷嬷管教了一个月,还得拉下脸皮四处去赔罪道歉。
贵人啊,您可真是勇啊,不得罪人就罢了,一得罪人,就得罪个底儿掉,把不该得罪的都得罪了。
她连忙跪下叩头:“奴婢毓秀宫翠竹,给三公主请安,愿公主殿下长乐无极。给王妃娘娘请安,愿王妃娘娘长乐无极。给祁夫人请安,愿祁夫人吉祥如意。”
惠贵人听了这话,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你是哪个王妃?”
琬月觉得有些好笑你连我们这一行人的身份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大放厥词?还胆敢叫公主给你赔罪?三公主便是年纪再小,那也是金枝玉叶,圣人的亲女儿。便是没有我们在场,惠贵人但凡是个聪明的,也知道立刻给三公主赔罪,给贵妃赔罪,这事儿才算过去。可如今看来,这惠贵人虽然美丽,却实在愚蠢。
“我家夫君是定北王宁奕。故而旁人叫我一声定北王妃。”琬月淡笑着说,笑意却不达眼底,“贵人不识得本王妃是无碍的,可不该连公主殿下也不识得吧?便是不识得公主,也不该这般莽撞行事,伤损公主贵体。公主出来时人还好好的,可不过一刻钟,连手上也出了血,若是回去时贵妃问起来,本王妃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按理说正常的话,琬月说到这份儿上,惠贵人就应该跪下给公主赔不是,还得请王妃宽恕她失礼之过贵人乃是五品,王妃却是比正一品国公夫人更高一级的外命妇。除了皇后与太后,没有哪个妃嫔能叫王妃行礼。自然的,四妃以下的妃嫔,面见王妃时,也应该立时行礼才是。惠贵人面见王妃,不仅不行礼,还指着王妃的鼻子问:“你们是哪个宫的妃嫔。”显然已经是失礼的。
但是,惠贵人却仿佛傻了似的,噘着嘴说道:“你便是王妃,也不能说公主是我撞到的。她还撞着了我呢,不过是我没受伤罢了。王妃也得讲道理才是啊!我与公主都有错,怎么能是我一个人的不是呢?”
翠竹几乎都想拉惠贵人跪下来了你这时候扯什么谁对谁错啊?三公主才几岁?她知道什么?你能跟个路都走不稳的孩子计较吗?何况那不是普通孩子,那可是公主!还是贵妃所出的公主!公主好糊弄,那贵妃能是好糊弄的吗?老老实实认错,不比什么都强?您这样犟下去,今儿还是有封号的贵人,可明儿就不一定是个什么位分了!
她只好拼命磕头:“公主恕罪,王妃恕罪。贵人她,她是南越来的,还不了解咱们九州的规矩,故而今日有所冒犯。还请王妃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