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卿圳嫌弃她生的只是个女孩儿,可她很满足不管是小郎君还是小姑娘,那都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心头肉。那就是她的命根子。

嫡母不慈,生父不爱,这也没关系,魏姨娘谨小慎微地努力给她的三姑娘她能给的最好的东西。她使尽浑身解数讨卿圳高兴,做后院里最受宠的姨娘,为的就是给她的三丫头挣个好前程。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虎毒还不食子,可卿圳这个做爹的,却把女儿论了价钱卖了出去。好歹老太太做主,给女儿换了个父母。她虽心酸,可也不得不感激老太太这样,她的三丫头就有更好的前程了。

眼瞧着她的三丫头生了儿子,又生了女儿,一步一步往上爬,做了旁人口中的娘娘。旁人皆是看到卿家三姑娘的荣宠,可只有魏姨娘担心,那沉沉的钗冠,会不会把她的小姑娘压得头疼。

在发现卿圳贼心不死,时时试图联系三姑娘,要三姑娘认回他这个爹的时候,魏氏终于爆发了她的女儿,走到如今这地步,有儿有女,有地位有荣宠,那还该是付出了多少眼泪的?从前卿圳想卖掉女儿,可老天有眼,连女儿也不是他的了。魏氏没想着与他计较,可是卿圳竟敢在试图卖掉女儿之后,还想着攀着女儿如今的地位爬上去,想要给她的女儿添堵,那是绝不能够!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魏氏的心里冒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主意。

她决定要亲手杀了卿圳两口子,既为女儿报仇,也免得卿圳日后惹出事来,拖累女儿。

她入府之前是个走南闯北的舞姬,见识也颇多,她知道一味药草,平日里只是用作驱蚊虫之用,要是误食了这药草,如果只是吃一次两次,是不见效的。可要是长年累月的吃下去,就会心悸而死,不论大夫怎么把脉,都是心悸而死。

那味药草生长在青州,离琼州很远,琼州的大夫是必然不认得这药性的。所以她遣了碧儿,借着给她买糕点的时机,去了药铺,买了些药草那药草是可以熏蚊虫的,几乎不会有人知道它还可以拿来害人。

她只说是琼州潮湿,院子多蚊虫,陈氏也是看过的,那的确只是一些熏蚊虫的药草,也就根本不加防备,反而还背地里笑魏姨娘小家子气,府里给买的驱蚊草不用,非要自己去掏钱买了来。难不成魏姨娘自己掏钱去买的草药就比府里发的更好用些?当时的陈氏怎么也想不到,那不是普通的草药,而是催命符。

第一百零九章 后续

药买回来了,魏姨娘把它与薄荷晒在一处,天气大,又把草药晒卷了,变了颜色,看起来真就跟薄荷一个样子。

她日日都去给卿圳送点心茶水,却只留他吃饭,不留宿。卿圳从前以为魏氏被伤透了心,从此不肯与他亲近。可三姑娘是极亲近这个生母的,卿圳还想着借着魏姨娘与三姑娘的母女亲情来认回女儿,好沾光呢。可魏姨娘态度一直冷冰冰的,卿圳即使生气,也不能拿她怎么样那毕竟是宫里贵妃的生母啊!可如今魏氏有点儿软和样子了,卿圳也就很给面子的每次都吃饭,都喝茶。至于不留宿卿圳很轻松的想,女人家么,都这样。从前那样冷冰冰的,如今不也把态度软和下来,给他送茶送点心的?只是心里那个坎儿过不去,可只要她慢慢知道,那个当了贵妃的女儿靠不住,还得靠自己这个郎君时,自然态度就更软和了。魏姨娘生的女儿出息,卿圳也愿意给魏姨娘些体面,包容她的“小脾气”。

陈氏那头,自然她也送了,但陈氏是个什么人?那就是个笑面虎,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她一点儿也没吃魏姨娘送上来的茶点。不是她谨慎,也不是她知道魏氏心怀不轨,而是她根本就看不上魏氏送来的东西。陈氏是个主母,她手头漏下去的,才有这些妾室的分儿,那魏氏能有什么好东西,还值当她纡尊降贵的尝一口?那自然是没有的。

见陈氏不怎么吃那些东西,魏氏也不着急,她还有另外的主意。

在九州,以妻杀夫是重罪,要判处极刑的。以妾杀夫更是要处以凌迟之刑的重罪。魏氏自打谋划着要杀了卿圳那日,就没想过自己还要活着。

就在卿圳终于病发死去的那日,陈氏哭得是真的伤心,不是她有多爱卿圳。而是卿圳如今没了,可她的两个双胞胎儿子还没入仕途。没了卿圳给他们保驾护航,自家又得罪了公爹婆母,只怕卿家老宅那头也不会多帮扶。卿圳这一死,她一个寡妇,如何守得住这些家业,又如何能给她的两个儿子铺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她自己的帕子哭脏了,魏氏就拿出那条早就浸了药的帕子来递给她:“太太,您用这个吧。”

陈氏挑剔地打量了一下,那帕子是上好的绢制的,倒也不算太过寒酸,陈氏接了那张帕子,捂着眼睛哭泣。

那张帕子是沾染了曼陀罗花汁液的。曼陀罗花是麻沸散的主料,它本身就具有极强的迷惑麻醉效果。魏氏做这张帕子,反反复复浸了九次,又晒干,熏以花香,闻起来用起来一点儿不寻常的味道都没有,却有着十足的药性。

陈氏不久就晕倒过去,魏氏拿自己那张浸了姜汁的帕子擦了擦眼眶,流出几滴泪来:“太太定然是伤心得很了。此时要叫太太离开老爷,只怕太太心里更难过,不如就叫妾身陪着太太与老爷罢了。”

陈氏身边的朱嬷嬷怎么可能把太太留在这处无人照料?可忽的来报,说两位哥儿发了风热,如今脸色潮红,满嘴说着胡话呢。朱嬷嬷知道,两个哥儿是太太的心肝儿肉,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太太如今哭晕了过去,她就得好好照料好两位少爷才行。

她那眼睛把魏氏看了又看,自认为她不过只是个妾,太太哭晕了,她照顾太太还来不及,怎么也不敢不管太太,想通了这点,她就带着人匆匆去了两位少爷处。

而这里,就留下一个“哭晕”了的陈氏和魏氏。

魏氏拿了白绫来,打了结,把陈氏伪装成一个上吊自杀的模样来她连十来斤重的琵琶都能一只手捏着跳跳舞跳一个时辰,如今年岁大些了,可陈氏个子娇小,她是抱得起陈氏的。

当然,陈氏途中有过挣扎,可那张帕子盖下去捂住口鼻,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陈氏咽了气,魏氏自觉大仇已报,另一根白绫就了结了自己。

等到朱嬷嬷带着人回来时,只看见已经吊死的陈氏和魏氏。

朱嬷嬷不是没怀疑过魏氏,可是魏氏一向弱柳扶风的模样,她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把太太勒死?而且,若是当真是魏氏杀了太太,太太挣扎起来,魏氏身上手上怎么一点儿伤痕都没有?这看着可不像发生过争执的样子。

朱嬷嬷哪怕再不相信太太会随着老爷去了,可如今的事实也就摆在这儿太太陈氏对老爷用情至深,哭得肝肠寸断,于是趁众人不注意时,带着妾室魏氏自杀殉情。

大家伙儿是都看着陈氏对着老爷的尸首哭得如何肝肠寸断,连自个儿都哭晕了过去的。再也想不到还有别的。

至于那块浸了曼陀罗花的帕子,魏氏料定官府即使有疑虑也不敢亵渎她的尸首那可是贵妃的生母。贵妃只说不认卿圳两口子,可没说不认这个生母啊。敢对她的生母的尸首动粗,那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她塞在了自己的衣袖里头,外头看来,也就不知道有这样一块帕子。

按照她们当时约定的那样,碧儿去给魏氏磕头送行时,悄悄地拿走了那块帕子,拿回家去,用火烧的干干净净,连同致使两位少爷感染风热的药材,也烧得一干二净。

整件事,魏氏谋划了好几年,做得天衣无缝,唯一的破绽就是碧儿,以及当时给两位少爷下药时魏氏买通的那个小厮。

那小厮姓吴,是个苦命的,他爹妈没得早,自己一个人拉扯妹子长大。他伺候二位少爷,二位少爷因着陈氏的溺爱,十分不把他们这些下人当人看。因着不小心被三少爷骑马时踩断了腿,本该好好医治。谁料三少爷竟然说吴小厮吓着了他的宝贝马儿,不许别人给他医治,伤口感染发炎,吴小厮已经没几年好活了,想给妹子多留些钱。所以就答应了魏氏的收买,往二位少爷的羹汤里加了一味药材。当时因着老爷身亡,天慌地慌的,谁也没注意到少爷们喝的羹汤里多了点儿东西。

那加了料的药碗自然被吴小厮拿走了,作为证据交给了他的妹子只要贵妃不想叫她生母背上谋杀主君与主母的罪名,这两只碗就能保他妹子衣食无忧。

许君兰找到了吴小厮的妹子,一个叫做吴慧儿的八岁小姑娘。

吴小厮已经没了,吴慧儿安葬了哥哥,不出所料地等到了贵妃派来的人。

她很爽快的交出来了那对碗和哥哥保留的所有证据药粉的外壳,一撮没用完的药粉,以及魏氏给他的那二十两银子。

她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贵妃那是什么人物,她又是个什么人物?她就算不给,明儿她就算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也没人会在乎。

还不如趁如今贵妃的人与她好言相劝时把东西都拿出来,说不定贵妃见她识趣,还给她挑条好路呢?

许君兰是奉了琬月的命令来的,琬月的原话就是:“不管真相如何,任何人查出来都只能是三叔心悸而死,三婶带着魏姨娘为夫殉情。”

那么作为重要证人的碧儿和吴慧儿,是不能留在琼州的。

碧儿的夫君把头一点,关了铺子,收拾好所有家当,就跟着上了京城:“京城人也得吃肉么!我这杀猪卖肉的买卖,在哪儿干不是干?”

琬月就雇了他两口子,在定北王府干活儿,碧儿是烧得一手好汤,那就做个烧汤的厨娘。碧儿的夫君朱成,则是做了个专门杀猪宰羊的屠宰手这重要人证,得放眼皮子底下才放心。魏姨娘生前为碧儿打算脱了奴籍,琬月也不打算违背她老人家的遗愿。直接给碧儿两口子签的是三十年的雇佣契约,约定她们两口子做工三十年,日后由定北王府给他们养老。

至于吴慧儿,她早就听说定北王妃手下有一群女管事,个个都能独当一面,很是厉害,她早就也想做个这样的女管事。

许君兰也喜欢她机灵有眼色,又有胆识,见着自己也不卑不亢的。就禀明了琬月,收了吴慧儿做徒弟,日后也有个人与她养老送终。

屁股都抹干净了,琬月就带着这份答案进宫去见了贵妃。

贵妃早知道姨娘定然在其中做了些什么,但当她真的知道,姨娘为了给她报仇,叫她没有后顾之忧谋划了许久,连自己的一条命也搭上,贵妃还是忍不住哭起来。

“我,我真是!姨娘白白生我养我一场,我什么也没为她做,反倒连累她为了我没了性命。我,我愧对姨娘,我没脸做她的女儿!”贵妃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哭得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