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略一挑眉,调侃:“哟,这不是挺简单一个事吗,抬手之间就了结了,清荇仙尊怎么这般吝啬,竟不愿意浪费一点点灵力,就让重伤的爱徒巴巴躺地上,你这师傅当的也太不走心了吧。”
千樘无视他的讽刺挑衅,掀开半阖的眼皮,不咸不淡的道:“你就是当日侵入宗门,帮他们逃跑的那个魔物?”
清荇仙尊以除魔卫道成名,寻常魔物听到他的名号便都要退避三舍,哪有白霜这样直接翻到人家地盘找事的,顾星予觉得在千樘眼里,也许白霜就是个不知死活、没有多少道行的小魔物。
上古魔神眨了眨眼,笑嘻嘻道:“是呀,我就是那个帮他们逃跑的魔物。”
“为何?”
千樘似察觉不对劲,眉头微蹙。
果然白霜一改方才有问必答的和颜悦色,脸色一变,懒懒道:“我乐意啊,本尊做事素来不需要理由,现在,离开我的地盘,我饶你这小辈一命。”
“你果然不是寻常魔物。”
顷刻之间,两个人影已经打斗了起来,顾星予趁机去搬贺烟白,他也顾不得会惹怒千樘了,刚才白霜向他使眼色了,他没敢想白霜会落败的后果,毕竟上古魔神,他总该有几分胜算。
千樘分神向他这边扫了一眼,星目狠戾,顾星予心中一跳,暗自祈祷白霜可千万不要落了下乘。白霜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千樘还没来得及对顾星予发难,他便趁千樘分神让千樘吃了个闷亏。
白霜与千樘交手,你来我往,不像贺烟白那般被全方面压制。
顾星予小心翼翼的背起贺烟白,艰难往外挪动,怎料千樘竟转而对他发难,一下将顾星予二人击落在地,顷刻瞬移堵住顾星予出路,昏迷的少年凄楚砸在地上,顾星予则顺势被千樘捞进了怀里,透不过气的狠勒住了腰,与此同时千樘自己则吃了白霜一击,一手禁锢着顾星予,一边继续与白霜缠斗。
顾星予心急如焚,几次想要挣脱千樘的禁锢。
千樘一面应付白霜,一面还要被顾星予分心,渐渐不抵,然而此时千樘找来的数十个修真界大能已经破门而入,加入战局。
被数十个大能合力围攻,还有个不容忽视的千樘,白霜终究受到了挟制,顾星予腾起的希望落空,知道今日必定无法善了,不愿在带累白霜,正要请求白霜带走贺烟白,不要在管自己,没成想事情又迎来转机。
这时大群人马围住了客栈,是王国里的禁卫模样,也有几队显然是修士身份,身上散发的威压不比千樘带的那几个低。而带头的孱弱男子气质柔和,步伐沉稳却急促的向打斗的几人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气息不匀,几个紧跟着他的近卫神色肉眼可见的紧张,视线一直紧跟着男子,只怕打斗的几人一不留神打伤了他。
男子长得极柔美秀气,用弱柳扶风来形容一个男人竟也毫无违和感。
“全都住手!”
数十个大能面面相觑,最后皆齐齐看向千樘,在千樘点头示意下方才停手,白霜似毫不意外,未免误伤,也停止了进攻。
纤弱男子一进来美目便落在狼狈困在千樘怀里的顾星予身上,眼里全是担忧和心疼。顾星予认出这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柔羽,这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美男子,自称是他的母亲,只不过上次见面柔羽打扮精致华美得像是个宫妇,是偏女性化的装扮,而这次是清爽的男装。
柔羽的目光转向面色平淡的千樘上,“仙尊这是何意?”
质问的语气,声音仍旧柔和却隐含怒气。
千樘镇定无波,平静与他对视,“劣徒犯了错,我不过是在尽为人师的责任,教他们分辨对错。”
顾星予被千樘若无其事的冠冕堂皇之言气笑,不禁哼了一声。
很奇怪,他此刻心中无比安稳,就如曾经孤身一人在若月宗,日日被千樘欺辱,在见到小师弟时,还是会感到内心安定一般,相差无几。只不过这样一对比,贺烟白会给他安心感是有迹可循,那么此刻对他而言还算陌生的柔羽,能带给他这种感觉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毕竟他们只有过一面之缘,而柔羽的说法让他感到荒唐,难以置信,而且不提这里面有多少疑点,柔羽即便是他的母亲,也只是他这具身体、原本顾星予的母亲,与他并无真正的关系。
因此在惊觉他居然会因为柔羽的出现而感到安心后,心中不禁五味杂陈,那种仿佛小孩子在外受了委屈,突然等到家长撑腰的感觉,让他费解。
千樘当然听到了他这声不轻不重的哼唧,很奇妙,他的心脏像被轻击了一下,酥酥麻麻的,让他变得柔软。
他不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也不打算去弄懂,忽视这一点杂念,转而暗思如何应付护崽发怒的柔软母亲。
果然柔羽并不如平素那般好对付,他早知道了预言,却并不死心,当亲眼看见了孩子这样可怜的一幕,当然心生怒火。
“仙尊要教训自己的徒弟这当然无可置喙,但星儿是我的孩子,若论亲疏,如何也该由我亲自教导,并且星儿与你其他弟子不同,他只是我暂时寄托在你的身边,你无权处罚他。”
柔柔绵绵的声音却被他说得掷地有声。
看了一眼在外人面前衣冠不整,仅披一件外袍,在之前的挣动中更是大片春光外泄,被强壮男人强揽在怀中勉强遮去一些春光的顾星予,柔羽的脸色越发难看了,绵软的声音带了刺:“如今来看,仙尊辜负了我的托付,并没有善待吾儿,既如此星予此后便同我回流照。这些年有劳仙尊费心了,流照会给足仙尊与若月宗酬劳,仙尊若有何需求,流照也必定满足。”
千樘的面色终于不大好看了,拥着顾星予的手骤然收紧,顾星予被勒疼了,不安分的动了几下,没挣脱千樘的禁锢,倒是饱满过度的乳房跑出了外袍,不幸中的万幸是被千樘的身形和他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被亲密隐秘的重捏了一下,顾星予好险才制住呻吟,怒视千樘。
千樘不咸不淡的刺了回去,“顾星予并非宗门寻常弟子,虽未曾完成结契,但已天下皆知他将是我的道侣,此事是已经征得了你与流照王同意的,王后此举是打算反悔?”
三言两语就把过错推给了对方,言下之意是堂堂一国君王与王后竟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尔反尔,岂不要令天下人耻笑。
君无戏言,岂能儿戏?即便柔羽为了孩子不管不顾,流照王能为了顾星予脸面尽失?
如今的流照王顾熠与他的王后,原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这位男王后可是顾熠力排众议抬上去的,先后成为两代君主的王后,流照又非蛮夷,可没有王后也父死子继的传统。放在文明国度,这等惊天奇闻,谁听了不说一句荒唐?偏偏那顾熠是一个暴君,一上位就收拾了不少老臣公爵,国人在背后议论王后的都让他绞了舌根,发出反对妖后言论的一夕之间被满门抄斩,一段时间内流照国内血流成河,新帝手段之残忍令人胆寒,从此无人敢对柔羽这个两朝之后有一点意见。
也当然,流照王那么爱他的王后,怎么会愿意有人分王后的爱,何况顾星予身份尴尬,先帝与柔羽之子,血脉上是流照王的王弟,如今的身份上可不得算他半个儿子?
把顾星予带回去,千樘听着也觉得可笑,这不是要明晃晃撕破流照国人此时心照不宣默契隐藏的遮羞布吗?顾熠虽然是个暴君,但并不昏庸,千樘不认为顾熠能容忍顾星予。
这些矛盾,千樘不认为柔羽会不去考虑。
事实上短短两次相见,千樘都能看得出来柔羽对顾星予的在意程度,若非重重矛盾,柔羽能舍得把顾星予从小丢在外面?
下属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王后的神色,他们这个惯是温柔宽厚的王后此时已经冷了脸。
柔羽做梦也没想到他费尽心机要保住,废去他一身修为也只愿让他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的孩子,竟会因为自己的愚蠢落到这个地步。
他的孩子还是如命定般回到了这里,他逆天却没能改命。
他大错特错,以为就算顾星予阴差阳错回到了这个世界,只要不放在自己身边,总会好一些的,因此即便思念成疾,他也只敢短暂见过一次,他以为若月宗这样的仙门大宗,会是顾星予的好去路,以为千樘会是顾星予的好归宿。
他只注意到了千樘对星予有情,没太在意星予对他无意,更没想到若月宗和千樘私底下是那样对他的孩子!
为那不可更改的宿命,他沉溺在痛苦中,疏忽了太多,也是在上次见过那个人之后,他才让人深入调查出了真相。真相,什么真相呢?真相早就藏在了顾星予曾经的欲言又止,以及毫不犹豫的抗拒之中,藏在后来入门茶余饭后的谈资中。
目光落在浑身血污、昏睡过去的少年身上,柔羽神色变得复杂。
他如今已经确定了少年就是那个预言中的命定之子,不管他怎么阻止,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