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还真是赏罚分明。

雪棠只好接过霍礼递来的经书,拿到手里,才发觉这本书格外的轻,她不由翻开来看,不过五六页而已,想来一个时辰便能抄完了。

雪棠微微一怔,继而便轻轻弯了弯唇角,看来裴知予是打算将此事翻篇,不再与她计较了。

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清浅笑意让霍礼愣了愣神,他极少看见雪棠笑起来的样子,当真如画中的仙子一般,令天地美景都失了颜色。

怪不得素来不近女色的二爷会如此一发不可收拾,这些日子,霍礼每晚值夜时,都要让那些小丫鬟烧上好几次热水。

霍礼暗自感叹一番,便称还有差事,转身离开了。

雪棠关上门,从抽屉里翻出两块碎墨,又寻出几张写过字的纸,在屋中那张破旧的木桌前坐了下来。

墨和纸都是她从裴知予房中得来的,裴知予练字极为讲究,只用墨锭中最好的一截磨出来的墨,剩下的边角料都随意赏给了旁人,而那纸,则是裴知予心情不佳时潦草写了几个字便团作一团丢掉的纸,被雪棠悄悄捡了回来。

都是些极好的白宣,展平了,仔细收好,还能再写上好多字呢。

雪棠很喜欢练字,大约是以前在家中时养成的性子,只是如今她只是个低微的丫鬟,平日里忙着做活,哪里还有闲暇做这等雅致之事,那双曾经握笔的手,也因做惯了粗活,不复昔日的娇嫩。

雪棠拿起一支破旧的狼毫笔,蘸了些兑水的墨汁,耐心地抄写起了经文。

裴知予用过的宣纸上,残留着他潇洒不羁的字迹,雪棠看着,慢慢便从那张扬的笔画中窥见了几分落笔之人的心境。

他的不甘,他的怨,他心中的郁结,皆随着那些笔画,展露在雪棠的眼中。

雪棠忍不住叹了口气,缓了缓,才收敛了心绪,在裴知予的字旁,写下清秀端雅的小楷。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等她抄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时,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雪棠疲惫地揉了揉发酸的后颈,这时,忽然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雪棠以为是霍礼又有事情交代,便走过去开了门,却看见一个脸生的丫鬟站在门外,打量着她说道:“是雪棠姑娘吗?”

雪棠点了点头,那丫鬟便道:“楚姨娘请姑娘过去一趟。”

第23章 假千金

楚姨娘?

雪棠闻言,不由心头一跳,但她很快就敛了神色,面色如常地跟着那丫鬟往楚姨娘住的芳华院走去。

还未走到楚姨娘的卧房前,雪棠便听见了里头兴奋嘹亮的狗吠,她抹了抹掌心里的汗,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跪地行礼。

“奴婢见过楚姨娘。”

楚姣姣坐在软榻上,正弯腰给身旁的阿墨喂一块煮好的骨头。闻声,她便把手里的骨头随意丢在了地上,让阿墨啃着吃,然后才抬起脸,把目光落在了雪棠的身上。

楚姣姣打量了她好半晌,慢悠悠地开口道:“好本事,竟敢拿我当刀子使。”

此时的楚姣姣,哪里还是那个跪在明安堂上哭求的柔弱姨娘,雪棠心中惊诧,但还是规矩地垂着头,恭谨地说道:“奴婢为保全自身,实在不得已才做下此事,奴婢愿受一切责罚,只求姨娘宽恕。”

楚姣姣哼了声,伸手摸了摸阿墨的头,冷冰冰地说道:“阿墨,去把她的双手给我咬下来。”

话音刚落,方才还在欢快地啃着骨头的阿墨立刻撇下了食物,风一般地朝雪棠冲了过去。

雪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闭上了眼睛,身子却还规矩地跪在原处,连那双手都不曾挪动分毫,没有半分失仪。

“好了阿墨,吓吓她便罢了,回来吧。”楚姣姣及时开口。

阿墨此时已经奔到了雪棠面前,闻言,有些不太高兴地在雪棠手上嗅了嗅,才乖乖地回到了楚姣姣身边。

雪棠慢慢地睁开眼睛,背上早已被冷汗打湿。

“你竟不怕?”楚姣姣看向她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认真,若换做别的丫头,只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而这小丫鬟,竟还能如此镇静。

雪棠缓了缓心神,冷静地说道:“姨娘若真记恨奴婢,应当早就将奴婢所做之事告到了侯爷那里,而不会如此费心地唤奴婢前来问话。”

“你倒聪明。”楚姣姣懒洋洋道,“我一早便看那裴行焉不顺眼了,侯爷一世英明,怎得就生下这么个混账儿子?我身边两个贴心的丫头,都被裴行焉讨了去,在他那儿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如今他挨了家法,也算是出了我心头一口恶气。”

雪棠闻言,顿时明白过来,她原以为这楚姨娘一向瞧着娇滴滴的,一看便是胸无城府、毫无心计之人,如今看来,想必那日在明安堂上裴行焉指着她怒骂之时,楚姨娘便已经猜到了此事是她所做,只是索性将计就计,把戏做全了罢了。

思及此处,雪棠便衷心地说道:“多谢姨娘相帮。”

楚姣姣笑道:“早就听闻这些日子,裴行焉为着个丫鬟和西院那位二爷闹得好没脸面,今日倒是百闻不如一见,你且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雪棠依言抬起了脸,在看清那张姣好的面庞时,楚姣姣却忽地怔住了。

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

见她发怔,雪棠不由唤了声:“姨娘?”

楚姣姣这才回过神来,含糊说道:“的确是张惊艳的脸,怪不得裴行焉如此惦记。你且回去吧,日后小心着些,莫要再被裴行焉找上麻烦。”

“是,奴婢多谢姨娘提点。”雪棠行过礼,便退出了门外。

楚姣姣望着那扇关上的门,眉心轻蹙。

一旁的丫鬟檀莺忍不住问道:“姨娘,您想什么呢,想得这样出神。”

“那姑娘,我见过的……”楚姣姣若有所思道。

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了模糊的画面,是了,那是数月前,京城落霜,深秋转寒之时,她向侯爷讨了恩典,出府去裁缝铺子挑选做新衣的衣料。恰巧遇见几位贵女,因瞧不起她青楼出身,便出言讥讽,说她这等狐媚妓子,怎配和她们同穿一间铺子的料子。

她动了气性,与那几人吵得不可开交,这时,一位面戴白纱的姑娘走了过来,替她挑了几匹好颜色的衣料,温声说这颜色衬她,她穿上定是极好看的。

那几位贵女见状,便都讪讪地没了言语,各自散了。

她向那姑娘道谢,那姑娘只是微微颔首,便携侍女推门出去,冷风拂面,不经意地扬起她面上轻纱,便是在那时,楚姣姣瞧见了那姑娘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