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泉打顿：“因为…”

何曦眼神暗下来：“你说的什么帝国研究所，其实也容不下我们，对吧？”

唐泉动作停滞一瞬，接着整理接待员的头发。他不打算骗何曦，只道：“你的思维进步太快了。”

“没猜错的话，你目前的行为，也没有经过研究所授意吧。”何曦类比，“要是我没按照指令行动，大概率会被强制重启。如果你不按照指令，被发现的话，会产生什么后果？”

唐泉想了想：“丢掉工作吧。”

“丢掉工作意味着什么？”何曦歪头。

唐泉耸肩：“意味着我可能养不起你。”

“什么叫养？”

唐泉忙着敲击代码搭建修复仪，他没细想，下意识回道：“喂食，照顾生活，抚育成长。”

“那我应该很好养才对。”

“嗯？”

“我不用吃饭啊。”

唐泉手抖，错摁了一个字母，转头对上何曦稍稍翘起的眼。

何曦仰着脸开玩笑，睫毛一本正经地煽动。唐泉心里像给猫咪的乳牙啃了一口，他配合活跃气氛：“你身上随便一个配件，都够我喝半年西北风了。”

“看来我到哪儿都是个麻烦。”何曦调侃。

唐泉想说不是，又觉得何曦并不需要他的答案。

他决定说些实际的，于是分析起目前的状况：“赵烬旸利用他们监控你的动向，不可能猜不到你要干什么。游客对他呼声很高，协会支持，研究所缄默，投资人洗牌，赵炳天被圈禁，梁鑫躺在这儿，你现在缺少能压制他的手段。”

唐泉劝道：“毁掉岛屿不急于一时，他风头正劲，你去拍卖会场跟他对着干，太冒险了。”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能来？”何曦笑了笑，“赵烬旸放任你出现在我面前，因为他知道，我不会就这样跟你离开。”

“以前或许会，现在不了。我循环里的那个女孩，在他手里。”何曦踩到一颗被炸飞的耳坠，他捡起来，“明明只是循环配置的角色，她应该被我归类到需要摆脱的事项。”

“你说得对，”何曦捏着耳坠，在两名接待员戴的配饰之间比较，犹豫着不知道该给谁戴上，“学习人类思维，我变奇怪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无论如何，”唐泉接过坠子，给一名接待员戴好，“12051，我的承诺一直有效。”

何曦抚上心口：“编号换了。”

“赵夜冥他…”

“他先爱了我，真实的我。”何曦站起来，“我不能不爱他。”

唐泉料理好最后一具接待员，将一抓金属鳞片攒手心里，一把拉过何曦，摊开他的手掌，把鳞片重重地堆砌到何曦手里。

因为批量高精度修复，他额头浸出细密汗珠：“你这句话，最好别在赵烬旸面前说。人类已知的缺陷，贪婪，自私，固执，虚荣等等，这些都能让一个正常人走向未知。赵烬旸的缺陷，从他出生就注定好了，嫉妒。”

“那你呢，你的缺陷是什么？”何曦反问。

唐泉直勾勾注视何曦良久，何曦扭动手腕试图挣脱：“我探测到，你心跳很快。”

“嗯，人类发疯之前，心率通常比较快。”唐泉攥紧了，“我疯了，疯了才会跟你说这些，才会想回答你的蠢问题。”

“仿生技术给予人类机会，满足人类感情中代位求偿的可能。你想好了，你要做何昶，还是做何曦？”

“何昶只是赵烬旸的一段记忆，他移植给了我。”何曦冷然说，“我想不起来，说明何昶并不是我的一部分，我的存在不需要他的参与。”

修复结束，何曦仔细记住检修舱里首批接待员的模样，依次唤醒他们。

他们都是从朦胧迷茫的状态出发，在现实和虚妄搏斗的岛屿里，经历相似的痛苦，在和人类纠缠的遭遇中多方观察，苦苦思索，心脏为承受惶恐不安而颤抖不止。

他们试图弄清自身存在的实质，经过无数次锻造重塑，坎坷共情，逐渐对自我有了清醒的认知。

何曦希望帮助他们完成最后一步，推动他们真正自由地掌控和抉择今后的际遇。走出检修舱前，他回头朝唐泉点了点头：“谢了。”

*

岛屿VIP穿梭车启动，座位加宽加厚，这趟列车只为胖子一人服务。

他提前离开拍卖会场，因为他已经拿到了最心仪的拍品。角逐激烈，价格匪夷所思，他惊险获胜，成为“何曦”的所有权人。手往旁边摸了半天，车厢识别胖子的动作，送上一排酒精饮料。胖子摆摆手，摸到他的拐杖。

“何曦”的包装盒繁复精致，拐杖伸出去，抖动着，胖子哆嗦擦去冷汗，试了几次，颤巍巍地挑开包装外侧的蝴蝶结。

账户扣款瞬间完成，他拆不拆包装，这轮一锤子买卖都钉死了不可撤销。上头过后，引出一阵后怕。“何曦”花费他预缴的全部个人财产，超额部分，由他以后可得继承的家族财产加息支付。他的身家，转化成极乐烬岛出产的一台仿生人，而岛屿的兴衰，决定了这台机器的溢出价值。

蝴蝶结散开，包装除去，瘦子从包装盒里滚了出来，死命喘气，爬上前搂住胖子，劫后余生哭叫：“兄弟…谢谢兄弟…”

胖子愣了：“你、你是谁？”

“我，我梁长寿啊！”

“不会的，我买的不是你。”拐杖支开瘦子，胖子抹了把脸，低低念道：“不可能，不可能，我要阿昶，我不要你。”

“兄弟，你的大恩大德，我梁长寿一辈子刻心窝尖儿！”瘦子指天发誓，“等我跟我爸说，他肯定……”

“你是谁？！”胖子没等瘦子说完，两手掐住他，逼问着：“你是谁，快说，一定是故障了，对，出错了，重启，重启就好了…”

“兄、兄弟，冷、冷静啊…我们都被何曦搞了…还有赵烬旸…他们疯了，你可别疯…”

胖子急红了眼，根本听不进瘦子说什么。他扔掉拐杖，跛脚掐着瘦子踉跄后退。瘦子力气不如他，眼白上翻，吐着舌头，囫囵跌到座位上。

胖子唰地一下，撕扯瘦子的亚麻裤子，他翻身压上去，掐瘦子的屁股。强烈的羞辱感直接把瘦子点炸了，他膝盖骨登时聚了一股蛮力，顶上胖子肚腩下三寸：“我去你妈的，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