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夜冥径直举起双手，他放开何曦，退后一步。而何曦了解并且肯定，真正的赵夜冥面对他的推拒，从不屑于假意投降，而是换另一种更加不容抗拒的方式占有他。

“我不想干扰你的新生，但每次复盘你跟他游荡岛屿的画面，我害怕了。”

赵夜冥嘴唇机械张合，他在复述：“我怕就算我们重新认识一次，你也不想记起来了。可是何曦，你最早认识的人，你拥抱，安慰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何曦凝视着，从赵烬旸设定的原点出发，更多细节争先恐后浮出水面。

赵夜冥为什么如此熟知岛屿的每个角落，为什么能一丝不差地走完全部故事线，领先其他游客搭建空中基地。他永远能准确猜中变幻莫测的天气，果决判定进攻和撤退的时机……

散漫而割裂的印象找到主线，一个节点连接另一个节点，何曦提起来就是一串。

“他早就觉醒了，是不是？”何曦紧紧眉，颤声说，“是你，你扼杀了他。”

耳朵抓到敏感字眼，赵夜冥甩甩头。再抬头，笔直的剑锋眉不满地皱了皱，他迈向何曦，伸出手：“过来…”

这个反应仅仅持续一秒，赵烬旸重新掌控了他的身体和思维。

他顶着赵夜冥的脸，用平稳到诡谲的声线安抚道：“别害怕，何曦，不用原来的身份，我跟你也有很多美好回忆，不是么？你明明那么自由，也那么兴致盎然，山棱草原，雪顶天池，银河极光，你想看什么我没给你？你想去哪儿我拦着你？”

“你活在哪儿啊赵烬旸？分得清真假吗？”何曦扯出几声讽笑：“你疯了吗，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交付的情绪足够真实，又何必计较地点。看看你现在，折腾什么，自找麻烦。”

“明白了，”何曦冷道，“我最大的麻烦是你。”

“你们太不听话了。赵炳天没把阿冥教好，我没把你教好。我要你跟他都乖一些，好好听我的话，行么？

“投资人不好对付，阿冥得负责帮我应付赵炳天。至于你，何曦，这座岛为你而建，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我退让了不是么，我允许他陪你呆在这儿，那你们就简简单单的，安稳呆下去，闹什么？”

何曦眼尾轻微抖了一下，不打算回答赵烬旸的服从性测试。他锚准了，箭步冲向前，准备击晕赵夜冥，暂时切断赵烬旸对他的控制。

赵烬旸反应更快，何曦被反钳双手，他低吼道：“赵夜冥，醒醒！别听他的！”

紧拽的劲头似乎松动了些，何曦吃力而缓慢地抽离，赵夜冥忽然短暂地恢复清醒，嗫嚅道：“别走…”

“你怎么敢走？何曦，你不喜欢岛屿的氛围，给我时间，我能改回来。及时行乐，我没忘记，我们创造岛屿的理念，一起商量的宣传词…”

“及时行乐，”何曦截断赵烬旸的诡辩，他不假思索诘问：“那你为什么要活在过去？！”

何曦的斥责一下子掐住赵烬旸的咽喉，他骄傲而孤独，端坐在硕大的屏幕面前。

极致的分辨率，高效传递何曦的神情。赵烬旸眷恋的眼神，爱抚何曦每一帧变化。他安静地等待，远远观望着他创造出的亲人和恋人互相缠斗。

何曦竭力的呼唤充斥整个书房，赵夜冥动容的频次增加，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与之相对，赵烬旸缄默不言，只在必要时候点击快捷键，冲洗赵夜冥的数据，迅速遏制他清醒的趋势。

直到何曦的双臂牢牢绞住，双脚被金字塔尖端垂下来的绳索吊离地面，赵烬旸才开口：“唐泉销毁你的控制板，那他有没有提醒你，没了安全限制，红石动力源的消耗会成倍增长。”

“你还剩多少能量，又能跑多远。”赵烬旸指挥着赵夜冥，从柜子里翻出一箱工具，挑出一把大小合适的柳叶刀。

“我怎么选跟你没关系，你要做什么，你”

银白薄刃反射锋利的光线，赵夜冥如提线木偶，没有迟疑，刀尖刮开何曦左边胸膛。何曦话音立刻断了，他咬住下唇极力抑制抖动。熟悉的痛楚，他学会了如何忍耐，可刺激性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冒，糊住他的双眼，泪水滴入赵夜冥的发丝，何曦低头哀求着：“醒醒…”

“你看，为什么总要把我对你的保护当成束缚？”赵烬旸问，“没必要销毁控制板，它是你的安全屏障，至少可以避免你现在的痛苦。”

锥心痛意直透脑髓，从何曦身体里流出的血液，因为缺少能量而腥冷冰凉：“抬头看我…赵夜冥…看看我…”

“是你错了何曦。你之前的所有举动，唯一的意义，就是把我们三个推向危险的沼泽地。

“唐泉铁了心跟我作对，他给梁鑫递消息，现在好了，我不得不提前还给赵炳天一具说得过去的尸体。

“在阿冥的秘密昭告天下之前，我们还有机会进行这一步。”

赵夜冥调转刀尖，一用力，整把刀子，连同刀柄，都插进他的胸膛。痛感失灵，他轻描淡写地抽出柳叶刀，将胸膛一扯半翻。明亮光滑，红绸一样的热血喷溅到何曦身上。

热烘烘的血腥气弥漫，拳头大小的仿真心脏，在赵夜冥的胸膛里扑哧扑哧地鼓动。生命力旺盛，一味焕发着要呈献自身的欲望，不可遏止，不求报偿，不隐藏恶意的目的，也不诉诸深层次的象征或隐喻，干净利落，除却其他纷繁杂乱的附会和联想。

“看到了吧，心脏很健康，适合你。”赵烬旸说。

“我不要…住手…”

“这对我们都好。”

“我求你，求你了…让他停…”

“脱离动力源，肌体大概能维持20秒，除去交换时间，剩下5秒左右，我们的告别时间。”

何曦看着赵夜冥，他漫不经心，不痛不痒，切豆腐那样，切割盘根错节的血管，摘取自己血淋淋的心脏。何曦摇头，猛烈地摇晃，赵夜冥扶稳他，拨开他动力源周围僵化的神经线。那颗心脏几乎看不到搏动起伏，颜色浅淡，像覆了一圈冰渣子的早熟山楂。

胸膛嵌入另一颗沉甸火热，神经线自动识别盘绕，触手挑开表层，刺入中心，抓取源泉。泪腺不断分泌透明液体，何曦的张皇，痛苦和哀鸣落入赵夜冥手心，冲刷他手掌的一片鲜红。

赵夜冥似有所感，终于昂起头。他伸手触碰何曦的脸，在他的脸颊抹开一道血痕：“宝宝，别哭。”

何曦泪流满面，赵烨冥先是扶着他的腰，又撑着他的腿，头颅沉沉坠下，抓着他脚踝的手卸劲松开，最终跪倒血泊之中。

他献祭了他的梦。

耀眼极光穿透外墙，给他空空荡荡的胸口满上一汪虔诚的金。

群

主

小

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