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区的环境不再急剧变化,基地外围的景色曼妙亮眼,组合出形态各异的绮丽极光。美丽而虚无光电离子,循环重复它们从聚合到消逝的过程。时间进一步混淆,游客们不太在意,沉沦于糜烂幻境。
赵烬旸仿佛从未来过。如若不是极光,何曦甚至不能确定,他跟赵烬旸的对话,是原先储存的记忆闪回,还是当下时间线里真实发生的互动。
唐泉的声音随之消失,何曦蹙眉思索,整合他获取的信息。
真实世界的规则,他了解的还是太少了。信息不对等,唐泉的教唆充满未知的危险,像是挑拨他大着胆子,蒙着眼冲进黑暗迷雾,去摸打盹巨兽的胡须,而赵烬旸叫他等……
何曦凝视外头渐变的光电离子,默数着:“一百三十三。”
听天由命,类似的选项早已被他剔除。口蜜腹剑不是人类的专项,他不该相信人类,不过,或许该精进学习如何利用人类。
熟悉的燥热气息凑拢过来,赵夜冥从背后拥住他,垂头抵上颈窝:“在想什么?”
何曦还没开口应答,何花先朝着赵夜冥的小腿肚子狠踢一脚。
“我哥想什么,要你管啊。”
赵夜冥低头,箍手,拎衣领,丢进升降梯,动作一气呵成。何花宁死不下楼,她扒拉金属门,哭丧着脸呼号:“哥哥”
赵夜冥试图抠开她的指缝,何花熟练地上嘴咬。赵夜冥甩开手,虎口附近一圈清晰的牙印,仔细数数,还能发现门牙旁边缺了一颗小虎牙。他匪话一点就爆:“狗丫头兔崽子,干!我给你取名,你他妈就叫何狗丫吧!”
何花小脸说垮就垮,眉毛耸成委屈的八字,叫嚷声却十分响亮:“哥我不要我不要呆在下面,臭流氓,你放开我!”
何曦思维被打断,回头看他们没来由的瞎狂,就这么错过了第一百三十四次极光。
他闭眼前见到的最后画面,还是赵烬旸深沉阴郁的脸。睁眼后换成赵夜冥,不过没到三秒他就被挤开了。
赵烬旸移除了唐泉潜埋在何曦大脑皮层的控制连接,重整了赵夜冥的记忆,但对赵夜冥和何花的互动关系不加干涉。
何曦醒来,他们两个已经发展出一种头疼又好笑的方式,围绕着顶层基地转圈打闹。
谁挑事不一定。
比如赵夜冥把何花扔下顶层,何花就能把他搜刮的飞行器玩成碰碰车。何花绞尽脑汁想给自己取个别致的名字,赵夜冥便故意猪猪狗狗的乱叫一通。他还琢磨出对付何花尖叫的幼稚办法,那就是跟着她一起嚎叫。何花抗争赵夜冥强悍武力的路数也不太光明,她专门用牙齿袭击咬得到的任何部位,如果不行就叫哥。
何曦一开始还认真劝几句,当他发觉基地外头硝烟不在,赵烬旸设计的漫烂景致不断重复,他警觉起来。
赵烬旸给了他一种补偿,一种安慰,需要他像游客一样,在岛屿里自己欺骗自己。赵烬旸一方面承诺他脱离设定环境,一方面又用更为温存真实的画面,加紧迷惑他的双眼。
何曦看着极光循环,反复回忆跟赵夜冥的相处片段,加上唐泉的监控把戏,好像拼凑出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等第一百三十五次极光消失,何曦拉住赵夜冥,没有看他,冷冷地问:“赵烬旸,你说我有朋友,告诉我他们在哪儿。”
群
主
小
颜
第22章 21.
赵夜冥动作轻微卡顿:“朋友?”
何曦凑近,端详他漆黑的瞳仁,中心安插着数以亿计的纳米镜头,呈现出一抹诡秘的幽绿,那是他们捕捉外界画面的端口。反过来,何曦的面容正通过它们传送到另一端,他的质问循着通道直抵尽头:“你是谁?”
通道另一端,何曦漠然的神色,占据了赵烬旸专门打造的观察屏。
“或者换个问法,”何曦问,“你现在是谁?”
话音刚落,何曦察觉出围绕赵夜冥瞳孔中央的墨绿色缓慢扩散。赵夜冥眼神停滞一瞬,像萃墨洇开宣纸,到一定程度,发散的半径停止扩大。他很快恢复如初,手腕反挑拽了一把,从后面锁住何曦,没听懂似的,答非所问道:“嗯,我要你。”
何曦在他的臂圈里冷静旋了个身,伸手绕上赵夜冥的脖颈,循着后颈的发际线摸上去。
发丝浓密,发质挺拔,赵夜冥不够友善的面孔显得更加锐利。
何曦指尖穿插其中,感受模拟的旺盛生命力。他跟赵夜冥对视,不由自主地考究过去他表现出的热切,鲁莽,还有冲撞。
血与泪都唤不醒赵夜冥,他几乎接受了对方永远不会清醒的态度。但他仍然希望那些并不是赵夜冥被支配的举动,而同样出于本心。
皮肤设定的触感敏锐,越往上,何曦指尖越是发颤,他在赵夜冥的后脑摸到一道不该有的细纹。他略微加力,摁上他后脑某个位置。
赵夜冥倏地抓住何曦手腕,及时制止道:“好了何曦,别碰鳞片,如果你还想打听你朋友消息的话。”
他嘴角轻扬,凌厉的眼神褪去,澎湃汹涌的渴求也一同消失。不常见的笑容卡在赵夜冥脸上,充满小丑咧嘴般的违和怪诞。
何曦恍然,像是被浇灌一盆刺骨的冰,从头到脚变得麻木冰凉。
随机生成的浓雾,空气饱和的湿度,不断吸食他歇斯底里的叫喊。如果没能亲眼见识赵烬旸的笑,何曦仍在庆幸,他的呼喊至少有赵夜冥作为回音,尽管这声回音似是而非。可原本的回声再凄凉孤寂,都比不上赵夜冥此刻的响应更令他颤栗。
漫无边际是虚无表象,岛屿如同一口装点莺啼燕语的精美樊笼,而他跟赵夜冥被刻意纵容,在鸟语花香里挥霍光阴。
何曦以为他比赵夜冥率先意识到这点。
他们同病相怜,共同被锁在密封罐头里。他取暖的同时,将自己为数不多的眷顾怜悯,仔细地储存到赵夜冥的记忆中。过于敏感的共情,让他不自觉地退让到包容的位置,直到刚才,他还试图替他们撕开一丝喘气的缝隙。
他醒悟得太晚了。
何曦从未怀疑,也不敢设想,赵夜冥本身就是圈住他的手段之一,新河村,决斗区,罐头里的腌鱼从头到尾只有他一条。网罗他的渔网千丝万缕,巨大而隐形的鱼叉叉断前路和退路,循着罗网和鱼叉,赵烬旸就站在岸边,左手拿捏网绳,右手撑着叉柄,挂着耐心得体的微笑。
他自以为侥幸,只不过是自由度微妙的变了,赵烬旸才是那个胸有成竹的收网人。
“多久了?”何曦发抖,“你替代他多久了?”
“所以我跟他,好像也没那么难分辨。你看,才见了我一次,两次?这不就认清了么。”
何曦推开他:“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