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想要伸手去给陶彦青擦眼泪,陶彦青急忙自己擦干净了,握住凌恒的手,哑声道:“凌恒,求求你不要死,只要你活着,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爱你,我爱你!”

凌恒听他这样说,眸中有微光闪烁,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抬起手不知是想摸摸陶彦青的脸颊还是头发,他用气声道:“我,我真高兴……”

他没有说“我爱你”,这一句“我真高兴”竟像是安然赴死的姿态,凌恒说完就像是力气用尽,整个人再度昏倒在陶彦青怀中。

陶彦青的眼泪无法控制地涌出,哭得他眼前一片模糊,他不愿相信这是回光返照,吻着凌恒的眉骨道:“你不是说要护我一辈子吗?骗子……凌恒……你醒醒……你不许走……”

那一夜是陶彦青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他一开始崩溃大哭,很快意识到哭泣没用,他不断用体温捂热凌恒,他其实也快到极限,又冷又困,感觉眼皮已经快要撑不住,他不得不咬破嘴唇,后来是舌头,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到天光微亮时,凌恒的气息很微弱,陶彦青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正是绝望之际,陶彦青忽然听见山下传来苍老山歌。

他瞬时又惊又喜,甚至以为是自己弥留之际出现幻觉,又侧耳倾听片刻,确定真的有人在唱歌,才用尽全力喊道:“有人吗”

陶彦青嘶声呼喊,开口时喉咙肿痛,就连他自己都要认不出他的声音。

即使疼痛,他也不敢停歇,直到喉咙泛起腥甜,才见有人闻声寻来,是个采药老汉。

陶彦青道:“老先生,我叫陶彦青,这是我夫君凌恒,乃是吏部侍郎凌远之子,如今我二人遭奸人追杀,求老先生救命!”

说着竟是要下跪,那老药农见状大惊,连忙把他扶住,又从衣袋里摸出一片参递给陶彦青,道:“小子赶快含着!”

陶彦青接过后却先递给凌恒,老汉又给了他一片,他方才吃进,口里弥漫着一股苦味,人却是清醒了不少。

“哎哟,怎么弄的这是?”老汉看陶彦青嘴唇冻得发紫,连忙脱下羊皮袄裹住他,又把药篓给陶彦青拿着,三两下背起凌恒,道:“俺家就住在山下不远,你们先来歇歇吧!”

茅屋里炭盆噼啪作响。

陶彦青拧干热帕子,细细擦去凌恒身上血污,只是那箭伤难办,不是他一时能解决的,好在老先生提供了不少药草,血算是止住了。

老先生给陶彦青端来一碗姜汤,安慰道:“这后生命硬,高烧一夜竟挺过来了,有俺这些药吊着,性命应是无碍,你二人以后还有福气咧!”

陶彦青连声道谢,若是没有遇上这老先生,他二人恐已丧命了。

“只是还有一事需麻烦老伯,”陶彦青吞吞吐吐道,“如今家中还不知我二人遇险,我夫君这伤又耽搁不得,可否请老先生代为传信给侍郎府,好让家中派人前来?”

那老先生问了陶彦青详细地址,又让他写在纸上,直道这山中偏远,他又只有一头毛驴,若想天黑前到达,必须赶紧出发了。

陶彦青感念老伯热心快肠,又是在给凌家父母的信中特意恳求重谢药农老伯,最好是留他在府上多住些时日,等他二人回去再重谢。

送走了老伯,已过了正午,今日是个晴天,陶彦青的担忧却一点也没有少。

昨夜那些刺客是看着他们离开的,若是他们要杀人灭口,追杀至此,也不是没可能,他不想连累老伯。

于是即使已经困倦到了极致,陶彦青仍强撑着,生怕他一闭上眼睛,就会有蒙面黑衣人冲进来把他们杀死。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回春

陶彦青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他拿着老伯割药草的镰刀,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走去,他的嗓子还没恢复,哑声道:“谁?”

门外拍门声愈发急切,外头那人道:“陶公子!在下霜羽,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搜寻二位!”

陶彦青连忙扔下镰刀,打开门,门外正是萧云程的手下霜羽,他身后还跟着不少护卫,他感觉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休息片刻,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霜羽还当是他受了伤,正焦急询问时,陶彦青脸上又滚下两行泪来,泣道,“救救凌恒,求求你们,救救他……”

下山路上陶彦青寸步不离地守着凌恒,他询问了霜羽为何会找来,原来是雪影救了他们,三皇子恰好在十里外的别庄修养,他的下属认出雪影,雪影又急切地踱步低吼,于是他们跟着雪影,一路找了过来。

他的眼神一刻也舍不得从凌恒身上移开,旁人劝他休息,他也置若罔闻,只拉着凌恒的手,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护卫们把陶彦青和凌恒送回了凌府,很快萧云程请的大夫也到了。

那人名唤徐九,看着年纪不大,最多也就三十出头,其貌不扬的,不过听霜羽介绍这位是专为萧云程治病的医师,陶彦青才稍微安心点。

药农老伯才刚到一会,凌远和沈氏正在接待,忽听门口传来通报,说是少爷少夫人回来了,三人又都连忙迎出来。

护卫把凌恒抬出来一路送到房中,徐九进去拿脉,又剪开凌恒衣衫,仔细看过那箭伤,道:“这伤虽不至于危及性命,但若想恢复如前,需马上处理。”

陶彦青一听还能恢复如前,再无半点怨言,只求徐大夫救救凌恒。

凌远和沈氏看见儿子受了重伤虽然心疼,可是看见陶彦青这模样,也觉得很是可怜,沈氏劝他去睡一会,他不肯,非要等徐九把那箭头取了出来包扎好,眼见凌恒呼吸变得平稳了,才肯离开凌恒身边。

陶彦青道:“徐大夫,我夫君何时才能醒来?”

徐九写了个方子,递给陶彦青,道:“这个还说不准,先按这个方子,一日两次,我明天还会过来。”

陶彦青心中虽焦急,面上只能道:“那就劳烦徐大夫了。”

徐大夫本来不想多事,打算直接离开,可是见陶彦青面色惨白,又担忧道:“我看公子面有病容,是否需要……”

话音未落,只见陶彦青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要不是身旁下人反应快,少不得摔出个好歹。

于是又把陶彦青安置下,请徐九拿了脉,好在他只是受了风寒加疲劳过度,身上受的也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又开了副滋补的方子,说是休息些时日就好了。

陶彦青这一觉睡得很长,醒来时竟不知已睡了多久,他披了件衣服起床,推开窗户,只见窗外一片漆黑,京城也飘起了雪。

夜里一片静谧,他撑着还有些不适的身体来到凌恒房中,望见凌恒胸口规律的起伏,才觉得放心了些。

给凌恒守夜的小厮望见他,过来问他有没有什么吩咐,陶彦青摇头,询问之下方知他已睡过一天一夜。

那小厮又说凌恒喝药之后,脸上也有了血色,看着比刚回来时好了许多。

陶彦青点点头,吩咐那小厮去休息,他想陪陪凌恒。

陶彦青拉着凌恒的手,平日里这双手总是热乎乎的,此时却有些微凉,他用自己的手帮他暖,又觉得不够,就把脸贴上去。

白日里徐大夫又来了,陶彦青仍守在床前,小心翼翼地问凌恒还有多久才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