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渠

直至天色黑下来,二人才从城外回来,期间凌远一直在府衙踱步,又命人去查证是否确有其事。

陶彦青道:“叔父,我们已勘察过了,城西确有古河道,若派人开渠,一日应能挖通!”

其他人还有诸多担忧,凌远却道:“就以彦青之计!本官以乌纱帽作保,今夜便征调民夫开渠!”

他转头对陶彦青道:“需要多少青壮?”

“八百人足矣。”

凌远自是点头,连忙交待给下属去办,回头却见陶彦青还站在那里。

凌远道:“你二人忙了一天累了,之后的事就交给我吧,你们可以去睡个好觉了。”

陶彦青却摇摇头道:“我愿身先士卒,开拓河道。”

凌远皱眉,心说过两天凌恒回来,要是知道陶彦青被他派去干这事,指不定怎么闹。

陶彦青道:“我与余大人下午去看过实际地势情况,我是最了解不过的,理当前往!”

凌远看陶彦青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知道自己与他争辩也是徒劳,便允了。

大雨如注,夜间雨势竟比前一日还要大些,好在清晨时下得小些,一夜时间已招够了开渠民夫,此时大家正扛着铁锹,往城西走去。

抵达古河道口,陶彦青不觉加快脚步,他快步前行,赶在大部队到达前做最后的确认,他站在那处,转头喊道:“余大人,从这处缺口开始,每隔十丈设一支队伍!”

民夫们大多是农民,不知该如何开挖,陶彦青便率先跳入逐流,手中铁锹重重插入淤泥里,道:“跟我来!”

民夫们见这细皮嫩肉的官家公子竟亲自下河,顿时士气大振。余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跟着陶彦青第二个跳了下去。

陶彦青的蓑衣早已被雨水浸透,发丝紧贴着脸颊,连日的劳累让他有些吃不消,但他并未说什么,只咬牙坚持,过程中遇到什么困难都马上前往解决,即使他身无官职,亦无武力威压,民众对他无不信服的。

工事持续了一日一夜,后半夜雨又打了起来,凌远担心他们,也跑来现场盯进度。

陶彦青道:“叔父,就快好了。”

凌远看周围无人,小声对陶彦青道:“儿啊,这次辛苦你了,你别累着了,我都怕那混小子回来要跟我算账!”

陶彦青笑笑,虽已十分疲惫,想起凌恒又觉得有力气能继续坚持下去。

一个时辰后,工事已基本结束,众人站在河岸边上,望着浑浊的洪水顺着新辟的河道奔腾而去。

陶彦青的身体已快到极限了,一时不查脚下没站稳,还好被人拉住,他一转头发现是那位余大人,连忙道了声谢。

余越道:“陶公子不仅好学识,身体力行这方面也是一点不差,余越实在佩服。”

陶彦青有些不好意思,推辞几句,又客套说余越也是一表人才云云。

第三日,凌恒终于从青州回来,身后衙役带进来一个五花大绑的胖子,正是那贪墨赈灾银的同知!

凌恒道:“追了两天一夜,可给我追到这大贪官了!”

“这次干得不错。”凌远横他一眼,让他别这么孩子气,凌恒却不在意,把人交给凌远,视线便四处找人。

凌远道:“别找了,在外面施粥呢,出府衙往东走百步远就是。”

凌恒也不顾凌远说什么,转身就往粥棚跑,只见泥泞的街角支着几口大锅,热气裹着米香在雨雾里飘散。

他一眼就看见陶彦青,他正站在锅灶前,握着长勺给灾民舀粥,视线停留在每一位前来讨粥的民众脸上,眼里带着关切。

“青表弟!”凌恒正要喊他,忽然想起他们现在对外的身份关系,急忙转弯。

陶彦青望见凌恒,脸上立刻不自觉地浮现笑意,他把手里的活交给旁人,又拿了把伞撑开,跑着迎上来。

陶彦青笑道:“怎么不打伞?”

凌恒却望见他手指上的创口,心疼道:“怎么弄的?”

他伸手去拉陶彦青的手,陶彦青躲开了,用眼神示意周围人多,又拉着凌恒走进小巷里,直到没有人了才停下。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只是比起前两日的暴雨,如今已经温柔很多,二人面对面站着,合撑一把油纸伞,凌恒主动接过,又把伞偏向陶彦青那边。

伞面压得很低,就算有人经过,也只能看出伞下有二人,看不出他们在做什么。

因撑着伞,凌恒单手把陶彦青搂进怀里,来不及说别的,先吻上一吻,此刻唯有唇齿气息最能一解相思。

一吻结束,二人说起正事,凌恒先等不及说了他追踪那同知的过程,说了他们是如何艰苦,他又是如何英明决断,如何如有神助,最后抓回那同知,还带回不少金银财宝,陶彦青自是不吝夸赞,可把凌恒开心坏了。

凌恒又问陶彦青这几日如何,怎么受了伤,看起来精神也不太好,陶彦青便把开渠引流的事同他说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凌恒听闻他居然亲自跳下河去开渠时,还是心疼得紧,拉着陶彦青的手轻轻吻他伤口,直道他要是在就好了。

陶彦青摇摇头道:“没关系,我愿意的,这些都是皮肉伤,不打紧。”

直到身后传来喊陶彦青名字的声音,二人才急急分开,撑着伞往外走。

陶彦青望见余越喊他,忙道:“余大人,我在这,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大事,”余越一望见陶彦青,就笑起来,眼神闪躲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道,“就是……就是之前看你手受伤了,我找医官拿了点金疮药,给你。”

陶彦青道了声“谢谢”,正要接过,那金疮药却被一只手先拿走了。

余越像是刚看见凌恒,笑道:“小凌大人,你回来了,还顺利吧。”

“还行。”凌恒有些不快,见二人都奇怪地望着他,尤其是陶彦青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他气得把那金疮药收进自己口袋,道:“这个我先收着,一会我给彦青涂。”

余越好似有些尴尬,他道:“那,那也行。”

正好那边有人喊陶彦青过去瞧瞧,陶彦青望了凌恒一眼就过去了,独留凌恒与余越二人,他瞪了这个年轻人一眼,对方却不恼,只对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