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在这里收拾,门外进来一个人,带着棉帽子,底下一张脸唇红齿白,一看见俞婉便笑,“婉妹在忙吗?你要的东西有了,一得到消息我就叫他们送过来,你瞧瞧是不是这个,若不是,我再叫人去找。”

相处的时间长了,张志诚跟着薛仁甫的习惯称呼俞婉,更显得亲近。俞婉忙将他请进屋里坐下,倒上滚滚的茶,喝了好去寒气。打开包裹一看,一阵浓烈的药味直冲鼻尖,“这就是樟脑?你哪里来的。”

俞婉要用樟脑,化隆县的药铺子跑遍了也没有。薛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俞婉托了薛仁甫帮忙留意。哪里想到张志诚不知怎么知道了,还真送了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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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正好吃锅子

张志诚双手握着杯子暖手,笑道:“就是这么个味,刚开始难闻些,闻习惯了其实有种清凉的味道。这是我家山林里自己种的,都说樟树不吉利,家那边很少有人种这个。我家那些还是曾祖从南方带来的树种,总想着活都活了,再去费心毁了倒不好,一直留着,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

“又麻烦你,制作这个东西很费事吧?”

“不费事的,你要多少,我叫人在家里做好送过来,省得再费你的功夫。”

人家慷慨,俞婉却不好占便宜,这樟脑制作起来确实不麻烦。砍下来的樟树枝丫剁碎,用罐子文火煮,蒸馏出来的水液凝在盖子上导出来,冷固之后便有了。

只是再简单,总要有人去做才成。俞婉说什么也要给张志诚算分红,张志诚坚辞不受,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不知道还以为他俩拌嘴吵架了。

俞婉只好退一步,“好吧好吧,只是这样麻烦你家里,怎么好意思?”

“婉妹这么忙,时常做些好东西叫我过来吃,是我不好意思才对。我父母来信,很是感激你,倒是我偏了你的好东西。”

如此一来,俞婉越发用心招待张志诚,家里但凡做了温补的吃食,就叫傻大姐给他送一份过去。铺子里的冻疮膏如俞婉想象,卖得极好,百香阁跟三叔过几日就要来提货。俞婉不得已,只好将一些滞销的口脂暂时停了,专门生产这一样。

一个多月下来,光是冻疮膏,就有百两银子的进账。到了立冬这一日,一天就卖出去五十盒。杜二姐站在柜台后,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看来要下雪了,下雪也好,老是这么干冷干冷的,真叫人难受。”

俞婉数着存货,这一天收获颇丰,也抽空看了一眼外头。街上人少的很,天气太冷,都不愿意出来呢,一时兴起道:“咱们今天早早把铺子关了,在家里吃锅子吧。还是好几年前,村里下大雪压塌了好些房屋,新房子来不及盖,一家人就在堂屋里吃火锅。外头下着大雪,屋里又暖和又热闹,自从搬到县城,再没这么玩过了。”

杜二姐在柜台上吃了一日冷风,正想吃点烫烫的东西,一说锅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笑道:“要什么菜?东家说给我,我跟傻大姐去集市买,这会儿晚市还没散呢。”

“不用,家里菜多着。我爹昨日从村里回来,正好带了一筐子,什么没有?我这就去收拾。”

俞婉在围腰上擦了两把手,捞起帘子进了后厨。锅子的汤底要味道重,又麻又辣才好,这样才能压住肉类的腥气膻气。首先挖出一块厚厚的牛油热锅翻炒,加入蒜末、姜片、蒜苗、小红椒,还有豆瓣碎跟辣椒油增香。这才加入大料,有花椒、八角、香叶、干辣椒,然后是家常各种炒菜的酱料,添水放入焯水后的排骨,盖上锅盖。

这才来收拾其他菜色,素菜有青菜、菠菜、萝卜、冬瓜、芽菜、土豆、茼蒿、豆腐、豆腐皮、粉条、香菇、面条,泡水洗干净的盐笋、各类夏天晒干的菌菇。肉类比较简单,剩下半条腌制后的鱼、两个鸡腿、几斤排骨。

厨房墙上还挂了几条火腿肉,俞婉拿下来洗刷干净,切成片。这还是张志诚家里寄过来的,说是自己不好收拾,转手送给了俞婉。

人家自己没吃,全给她了,倒不好落下人家。

俞婉叫过来傻大姐,打算先煮一碗给他送去,杜二姐关了门闻到香味进来,直言道:“他一个人背井离乡在外面读书,不如请他一起过来吃吧,人多正好热闹。就这么煮一碗,倒不好收拾呢。”

于是傻大姐便去请张志诚,没一会儿,三个人就来了。薛仁甫也在,哪里能错过热闹。张志诚手上提着一条鹿腿,“借花献佛,薛大哥刚巧送给我的,可是赶上了好时候。”

薛仁甫道:“早知道你不会收拾,不如直接送给婉妹,我还能饱餐一顿。”

两个人笑嘻嘻地提着肉进去,俞婉把鹿腿切成片,叠着铺在盘子里,先用酱料腌制,等入了味,烫起来正好。薛仁甫赞不绝口,“婉妹的手艺实在好,也不知将来便宜了哪个。”

俞婉没好气,“义兄吃就是了,怎么还贫嘴讨人嫌?”

杜二姐跟冯婶都笑了。

俞家兴则道:“你兄弟是为你好才说呢,外人谁管?”这恰巧是他的一桩心事,过了年俞婉便该吃十七的饭了,亲事还没着落,心里急得什么似的。俞家亲戚这边哪有什么好人介绍给俞婉,少不得指望薛家,当即便跟薛仁甫对起杯子来。

俞婉懒得理他们,她也想找个合适的人,然而良人可遇不可求,你越急他越是不来。难不成这辈子还是摆脱不了十七八才嫁人的命运?万一比上辈子还晚,那可真是。

这样想着,慢吞吞去夹菜,抬头对上张志诚的视线。那清凉专注的眸子正偷偷注视她,不期被抓着正着,两人同时一慌,连忙移开视线。

张志诚傻愣愣地,隔着缥缈的烟雾望着对面的丽人,灰色的皮子衣裳衬托出她妍丽鲜嫩的脸庞,毛茸茸的领子贴着下巴,总叫人担心皮草太硬,会刺伤她娇嫩的肌肤。她的唇畔晶莹水嫩,一口糯米牙雪白光洁,怎么看怎么好看。

其实自从见第一面,张志诚便将俞婉放在了心上,总想着时间还长不着急。等他明年秋闱下场,出了成绩再来求娶,一定能成功。可是看俞家的样子,似乎已经开始物色,若再犹豫,唯恐被人捷足先登。

可他是真的喜欢俞婉,想给她好的一切,举人娘子的身份便是他能拿出最好的聘礼。张志诚在这边纠结,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屋里热热闹闹吃着锅子,屋外敲门的声响震天。冯婶最先听见,起身去开门,没一会赶忙进来,说是有人来闹事。

俞家兴一惊,将俞婉留在屋里,自己出门去看。俞婉哪里放心,跟在爹身后走了出去。来人倒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乃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要找杜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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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那冻疮膏再给我几盒

杜二姐一见,脸色变得难看,紧紧抿着唇。

这是她前婆婆,她跟连家早断了来往,却不知这婆子为什么还来找她。唯恐俞婉怕麻烦,不要她了,不敢认下。

那连婆子一听杜二姐不认,捶胸顿足,哭喊道:“二姐啊,我是婆婆啊,你怎么能不认我呢?想当初你在我家,进门四五年生不出个带把的,我这个做婆婆的可有说过一句重话?本来家里也不想休你的,哪知你如此善妒,看见桂花便吵着要和离,我们连家何曾赶过你啊,你可不能不认我啊。”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杜二姐是个要强的人,自在聚宝阁当了掌柜,何曾怕过什么人?此刻浑身气得发抖,又自持体面,不肯吵闹,可不得被恶婆子压制住。

“我也不要别的,先前你给我那盒冻疮膏很好用。贵儿手脚全烂了,你好歹是他嫡母,发发善心,再给我几盒吧。反正你守着这么大的铺子,总不至于舍不得吧?只要你对贵儿好,我家还迎你回来,你跟桂花平起平坐,可好?”

俞婉一听,将目光扫向杜二姐,杜二姐喊冤道:“东家,你别听她胡说。这连家婆子知道聚宝阁的冻疮膏效果好,前些时候缠着我一定要我替她拿几盒,我不拿她就要去找你。我怎么好因为自己的事情将东家牵扯进来,于是拿私房钱抵了一盒给她,这人却贪得无厌,日日找我还要冻疮膏,我不依,她如今就来胡说八道。我拿没拿,铺子上的帐跟库房的帐都记得清楚,东家一查便是。”

俞婉自然知道,库房的帐一直是她自己管着,拿出去多少东西,笔笔在目,杜二姐也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她道:“你没错?你错处大了。”

这话一出,连婆子脸色一喜,家里人个个反应不同。张志诚却是定定地看向俞婉,不信她会帮那无耻的老婆子。

“她第一次来找你,你就该找我报官。你如今跟他们是什么关系,和离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知道的说这老婆子不要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儿子孙子出了什么事,没得靠了,只能找前儿媳敲诈勒索呢。你是好心,自己出钱买了一盒给她,人家当你好欺负,无敌洞似的要,哪一天连我的铺子也要去了,我找谁说理去?好在咱们明府大人最是明白事理不过,我这就去鸣鼓告状。图谋别人财产是什么罪?”

张志诚立马站出来,一脸严肃道:“轻则棍杖三十板子,一年牢狱;中则棍杖五十板子,三年牢狱,没收全部家产;再严重些,没收家产之外,全家流放。近几年化隆县的犯人皆是送到安西卫怀惠关,我还没见过被流放活着回来的人呢。”

薛仁甫看两人振振有词,立马上前帮呛,“这一年来,府衙大大小小的募捐共计十余次,聚宝阁次次榜上有名,明府大人早说过聚宝阁要有什么难事,一定要去找他,朝堂之上定会还婉妹公正。我看今次正好,杀鸡给猴看,看看还有谁不长眼。”

连婆子刚还沾沾自喜,没想到这漂亮的小东家居然帮她说话,肯定是看她可怜,再哭凄惨些,说不定她还慷慨解囊,接济我几个钱呢。正酝酿着悲伤的情绪,对面一群人画风突然就转了。刑法律令她不清楚,却明白自己年老体衰,莫说流放安西卫,便是十个板子也不是她能承受的。

一时之间犹豫不决,该不该继续闹,再听俞婉大力捐钱,连明府大人都客气几分。便是聚宝阁作奸犯科,恐怕也只有袒护的份,何况她并没有道理。连婆子这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