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挺好,这次给你们带了……带了个人回来,叫裴衷。”
练和豫摸了摸墓碑上外婆外公的合照,他们的坟墓是按照外公的遗愿合葬的。外婆外公虽然是相亲认识的,但感情甚笃,外婆去世以后不过一个星期,外公也随她一起走了。
正伤感着,就听见旁边裴衷在老人们的墓前边叫外公外婆,边小声报着自己的生辰八字和身份证号,烦得他一脚把人踹远了些,牙疼道:“他人挺好,就是脑子不太好使,外婆外公您二位保佑他长点脑子吧。”
下山比上山快得多,两人回家洗掉一身草腥味,换下沾了泥巴的衣服鞋子,搭了王???捕?子的面包车到了市区。
潭州是全国知名的旅游城市,和郊区的地广人稀不同,市区里无论何时都是人挤人、车挤车的繁荣景象。
裴衷是第一次来潭州,他捧着手里的声声乌龙喝了一口,被整条街琳琅满目的小吃店迷花了眼,哪里还记得早上心心念念的咸口粽子。
练和豫好歹也算得上半个潭州人,死死拉住在卖臭豆腐、大香肠和小龙虾之类专骗外地人的摊贩前徘徊的裴衷,把人拽去了隔壁一家比较出名的湘菜馆里。
虽然两个人都不太能吃辣,但还是倔强地抄了隔壁潭州本地人们的作业,点了醋蒸鸡、酸菜炒粉皮、香煎金钱蛋这几样爆辣的招牌菜。
正值夏天,但三碗红彤彤的菜端上来时,两人还是同时打了个寒颤。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爬完山饿得不行的两人都没什么余力,现在再去临时找其他还在营业的餐厅显然是不太可能了,只得坚强地让服务员送了两碗水上来。虽然吃每一口菜之前都要用水涮过,旁边还点了一大扎冰米浆、两大碗冰粉解辣,但他们还是没能逃过嘴被辣肿的命运。
练和豫拨了拨裴衷像是刚打完玻尿酸的嘴唇,接过他手里刚买的老冰棍,拆开按在自己嘴上冰敷,“太性感了。”
“你也很性感。”裴衷肿着舌头,不客气地嘲笑回去。
都说潭州是不夜城,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霓虹灯便一盏盏点亮了城市。
由于两人都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练和豫干脆避开了步行街和夜市,带着吃饱喝足的裴衷晃荡到了湘江边。
江面上不时驶过一艘挂满了彩灯、放着音乐的游船。
垂钓的中年男人、夜跑的运动小队、隔几十米一摊的卖场歌手、卖着各色小吃的地摊摊主,与辽阔的江面共同组成了悠闲松弛的湘江夜景。
“好久没来江边散步了,上次过来还是和我家人一起去橘子洲头凑热闹。”
练和豫指着远处的伟人雕像,笑道:“那边人可太多了,我爸给我妈拍照的时候差点被挤到河里去。”
经过一个编绳的摊子时,裴衷忍不住蹲下来看花样和问价,随即抬头问练和豫:“你喜欢红色绳子还是黑色绳子?”
“红色。”
练和豫摸不着头脑地跟着蹲了过去,只见裴衷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拇指盖大小的桃核木雕,递给他,“和豫,我了解了一下潭州这边的习俗,这边一般在端午节时要雕刻桃篮给家里小孩带,有逃(桃)脱拦(篮)截灾祸邪祟的寓意,还有压制夜惊的效果,我就给你做了一个。”
包粽子的时候,练和豫就看见裴衷捧着颗桃核在那儿挖来挖去,当时他还以为对方是几天不复习雕塑知识就手痒,感慨裴衷热爱学习之余,还嘲笑了两句对方手里的小号刻刀长得像挖耳勺。
谁知道是在雕这种哄小孩的物件。
这桃篮长得小巧,但一看就在工艺上下了功夫:桃核整体被雕刻成竹篮模样,表面甚至还是整齐的麻花式编织模样;内里的果仁被小心挖出,从中间掏出一个半球形的篮子;桃核尖利的边缘部分被打磨得圆润光滑,手感凝滑。
裴衷举起问老板娘借的软尺,说:“一般我们是带在手腕或者脚腕上,不过如果和豫你不太喜欢的话,可以做成手机挂件或者汽车挂件……”
“那就戴在手上吧。”
不等裴衷说完,练和豫便解开了左手的运动手环。手环下那一块因为很少见光,比周边的皮肤要苍白许多。
他扭了扭有些僵硬的手腕,朝上翻转,露出那道狰狞的割腕伤。
“重新量,按照左手的尺寸编。”
在给练和豫系手绳时,裴衷并没有表现得惊讶或者是同情,他只是用指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狰狞的伤口,问练和豫还会不会疼。
“早就不痛了。”
练和豫摇头,他没有给裴衷解释伤口的由来,对方也很懂事的没有问。
就该是这样。
19 叫醒服务(H)
傍晚时,练和豫收到了HR发过来的竞聘邮件和述职PPT模板,竞聘演讲时间就定在在端午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休市后,PPT则需要在明天上午10点前统一提交给集团。骂完不干人事的HR,他当即在市中心定了一晚万豪酒店的套房,让服务员把行政酒廊的公共电脑搬过来办公用。
练和豫的工作业绩显赫,光是在履历里翻在职荣誉就花了不少功夫。他在书桌前坐了一夜,总算是将邮件发了出去。
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练和豫习惯性地翻转手腕去看时间,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从不离身的手环,而是那串编得精致、又刚好盖住了手上疤痕的桃篮手绳。
幼稚死了。
空气中还弥漫着咖啡的馥郁香气,那是立志要陪练和豫熬夜的裴衷点的――结果还没喝上两口,这人便倒在被子里睡得人事不省了。
高强度熬夜工作带来的亢奋感刚刚消褪,倦意便像海啸般地涌了上来,练和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将自己塞进了被子里。
房间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感受到旁边的动静,裴衷不自觉地靠了过来,把练和豫当成大型抱枕,长手长脚地捆了个囫囵。
套房客人可以享受客衣送洗的服务,他们回酒店洗漱后便把换下来的衣服交给了客房阿姨,两人均穿上了衣柜里柔软的长绒棉睡袍。
深咖色的睡袍衬得裴衷皮肤格外白皙,在暖色的床头灯下甚至有些晃眼。
裴衷在制作雕塑时,常常需要用到画笔和喷枪进行着色,为此各种颜色的颜料他买了一堆,乍一看比练和豫的领带花样还多。
光是白色颜料,裴衷就买了钛白、铅白、铅白各数罐,拆快递时练和豫瞅了老半天也没看出差别来。
裴衷的肤色虽白,却不是这白惨惨的人工调制的颜料所能描绘的,反而让练和豫想起父母家阳台上那几盆被周老师细心照的白玫瑰。
那玫瑰香得不讲道理,一到花期,那混合着荔枝口味的玫瑰香便在家里横冲直撞,香得人只敢用嘴喘气。
但让周老师力排众议还是要养的理由也很简单:它长得好看――周老师当年力排众议嫁给老练,也是因为她的颜控理念根深蒂固。
练和豫觉得自己多半是随了周老师看脸的性子,他的手指一路划过裴衷如同白玉色花瓣般的柔软脸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的薄薄眼皮,最后停留在泛着热气、喉结明显的脖颈上,挠了挠那颗颜色浅淡的痣。
被脖子上的手指搔得有些痒了,裴衷迷迷糊糊地咕哝了几句,但并未睁开眼睛,只是下意识把练和豫搂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