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拍卖会向来严禁客人携带此类热武器进场，但众所周知，恶人镇中的“禁止”翻译过来便是“只要不被发现，一切好说”的意思，因此但凡有点本事的，最终都能搞进几把枪来僻如当初的尼克与艾文。

顾绝舟十分怀疑以文森特的能力，身上指不定也藏着一把，然而这一路走来却从未见他掏出过。文森特察觉到对方频频扫向自己的目光也大约能猜出顾绝舟在堤防什么，他苦笑两声，说道：“用不着这么紧张，没有就是没有，我也不是什么魔术师，能从帽子里变出个无底洞来。”

“你托人要了拍卖场第二层的地图。”顾绝舟没接他的话茬：“你想直接潜入地下二层盗窃还未出售的拍品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

“是，你说的对。”文森特像是没脾气一样，“但想必你也该清楚我既然能拿到地图，主办方内部一定有我的同伙，拍卖会地下二层与一层对热武器的防范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当时我又预料不到会出这种事，枪这种东西当然是由主办方的同伴保管更加安全。”

顾绝舟沉默片刻后不再发问，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那边的文森特却不知由此想到了什么：“而且你不觉得这次的事故相当奇怪么？我们一路走来已经遇上了其码二十人，也见过了不少具尸体，但据我估算，我们并没有走出多远距离，那些尸体上的伤口大多也都是被刀刃划伤的这说明，不久前的爆炸虽然声势浩大，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因此死亡，何况要想在拍卖场塌陷之后形成这样一个可供多人活动的地下空间……如此精准的模型构建能力，你说，这会不会是机械联盟的手笔？”

“机械联盟一向以杀灭所有物种为目标。”顾绝舟用终端顶了顶前方停下的艾文，示意他继续向前走：“如果是那帮人工智能动的手，它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给我们留下片活动的空间？”

文森特意味深长道：“或许AI们也想趁机得到以利亚的消息。”

顾绝舟思索一阵，他说：“无论如何，要埋下布满整个拍卖场的炸弹，这动静不可能瞒得过主办方的眼睛，送往此地的拍品真伪也要由拍卖会先行鉴定包括当初那则以利亚的消息我不觉得主办方会与幕后之人毫无关联。”

“拍卖会的主办方……莫非是恶人镇？”仅管地下拍卖场的所有权目前记在瑞文·哲也就是屏幕中那拍卖台上的主持人名下，可实际掌控它的是由恶人镇三区仲裁者共同组成的委员会，文森特紧接着奇怪道：“但整座沙星的大势力如今应当都被这一下给彻底得罪了，恶人镇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或者说，他们将我们这些人困在地底到底是想干什么？总不会是发挥劫匪本色想索要赎金吧？”

顾绝舟没理对方最后那个好似精神病发作的玩笑，他照了照前路，忽地“咦”了一声：“我们好像要到了。”

三人同时朝前方看去，只见几块扭曲的钢板斜叉着堵在地道尽头，金属废墟们相叠着犬牙交错地堆在两边，有暗红色的光从钢板后隐约透出，衬得这被炸弹塑成的窄道仿佛是传说中通往地狱的禁忌之路。几人没由来地息了声，顾绝舟将终端处的光线关闭，他们缓慢而小心地越过几个铁柱钢板，穿过那缝隙，暗红光幕铺洒而来，三人几乎同时停住呼吸，就连神智不是很清醒的艾文都被眼前这场景震撼住了

只见一片空旷得不可思议的空间突兀地立在三人面前，其高处的铁板废墟似乎在爆炸中被特殊磁场力强行撑开，最终形成一个疑似教堂顶端常见的那类奇异拱顶；他们前方几步之后是一座向下凹陷的仿佛悬崖的巨型深坑，血红色暗光便是从这坑中飘出，一块被砸了一半的石碑立在坑旁，其上刻着不知名的文字；而最令三人惊异的是远处正对着他们那面墙壁那饱合度极高的颜料沿着冰冷的金属壁相互涂抹，最终狂乱地构成一幅几乎顶天立地的神像画：

这画像看着不是什么正统神明的样子，祂有着尖利的爪牙，背上一对仿佛遮天蔽日的蝙蝠翼，身披代表死亡的黑袍，头顶硕大的盘羊角……这么一副尊容之下，祂的表情却是平和而温柔的，低垂着的眼处因坍塌时的震动崩开了一块，看上去就像这神明正用自己可包罗万象的眼眸注视所有人。

顾绝舟几乎是在看见这神明的一瞬间就僵在了原地，应激性的眩晕感在他脑中不断盘旋，他腹部痉挛似的收缩几下，下意识想要呕吐，但这一系列反应最终只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在文森特与艾文的目光扫过来之前，他又迅速地恢复了正常。文森特向前走到那巨坑旁边，他向下望了望：“唔？这个符号……”

他故意欲言又止，顾绝舟懒得陪他表演，“是斯拜教。”

文森特心里微讶，他瞟了顾绝舟一眼，随后又将目光移向那坑底只见宛如悬崖的深坑之下，一个巨大的倒五芒星标志铺满了整个地面，如鲜血般的奇怪液体在那凹陷下去的倒五芒星图案中缓缓流动，嵌在坑两侧的未知机械仪器发出的红光在金属墙壁的层层反射之下涌出深坑，刺鼻的腥气扑到人脸上。那坑底似乎还有其他的入口，几具尸体散落着趴在倒五芒星的图案之间，深坑的最中央则搭着一座好似祭坛的圆形建筑，其上刻有文字，只是距离上方太过遥远、看不分明。

“所以有人故意将地下二层辟开一个空间……就是为了举行这场邪教祭祀？”这广阔的空间能在坍塌中不受任何影响，一定是在事前便安装过减震磁场仪。文森特又抬头看了眼那壁画：“我们这些地下通道中的幸存者不会就是提供给这个邪神的祭品吧？”

这时顾绝舟也走到那坑边，他向下瞧去一眼，随即皱眉：“先前已经有人来过这里了。”

那几具尸体虽与他们相隔甚远，但还是勉强能看出其中几个被一枪爆头的痕迹显然在三人到达此地之前坑底已发生过一场激战，文森特看着神像壁画下方的那入口说：“我想我们得下去看看。”

然而垂直的坑壁看上去实在不适合向下攀爬，两人又绕到那块破碎的石碑处，碑面上的一串串符号诡异地扭曲着，文森特见顾绝舟凑上前去细致辩认，便劝道：“这符号大约是斯拜教内部使用的特殊文字，估计不是那么好猜”

“……‘欲面见真主者，需有无惧万虫噬肉挠骨之勇气、以及愿为拯救众生付诸自身性命之决心’。”顾绝舟在文森特惊疑的目光中念出那石碑上的刻文，他缓缓站起身，又看了看石碑破碎的部分，随后握住短刀刀柄将这石碑彻底敲碎。伴随着“叮当”作响的敲击声，紧接着，一个奇异的手臂粗的铜柱从碎石后暴露出来。

第25章二十五章（剧情：相见不如不见）颜

“……你居然专门研究了他们的文字？”

文森特在一旁啧啧称奇，几个月前伊斯特区的寻宝地图横空出世，作为地图中唯一可辩认出的有效符号，以逆五芒星为标志的斯拜教几日之内由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教派一跃成为各大势力曙目的焦点，关于该教的所有信息情报被雇佣兵们一扫而光，但凡是有资格拿到那张寻宝图的人对于斯拜教基本都能说出个一二，然而没有哪个像顾绝舟这样能通晓该教内部的语言。他见顾绝舟对着那铜柱不动了，便也走上前去：“怎么”

铜柱内的景象令文森特接下来的话不由顿住，那黑黝黝的圆洞中，几片竖着的刀刃在洞口围了一圈，刀刃之下则是无数翕动着的拳头大小的黑虫，似乎是受终端照出的白光刺激，那些黑虫们爬动得愈加疯狂，间或翻过身子来露出其狰狞的口器，证明着这些东西绝对不是什么食素的小可爱，而层层叠叠蠕动着的黑虫子的间隙，一个人体热感装置正往外散着幽幽的荧蓝色冷光，鲜血和肉沫扎在那刀刃上，在装置表面糊了一层血膜：整座铜柱看上去就像一座黑虫喂食仪器以人的皮肉为饲料的那种。

他又想起顾绝舟翻译的石碑上的句子：“这个意思是……要想到达祭坛，就得将手伸进里面喂虫子么？”

顾绝舟这时拿着终端在那坑旁朝下照了半天，他说：“这墙里确实藏着一个机关有点类似于单人升降梯。”

文森特有些发愁地摸了摸后颈那铜柱顶多手臂粗细，只要将手伸进去必会被柱口处的刀刃划破，血腥味一定会吸引食肉的黑虫往手臂里钻，而驱动机关的装置却偏偏得是活人才能开启的人体热感应仪，用武器先将虫子杀死则很容易把那装置也一并破坏掉这机关浓重的恶意简直要塞进人的毛孔里，然而在沙星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让他第一时间生出怀疑：“这东西不会是个耍着人们自相残杀的骗局吧？”

“试试不就知道了？”顾绝舟无所谓地站直身子，文森特仿佛意识到了对方接下来想要干的事，他看着顾绝舟走到那坐在入口处钢板下休整的艾文身旁艾文自从进了这区域后便没再跟着两人探索，也没试着听他们那些有关邪教的讨论，伤口处的失血过多以及持续的移动让他眼前阵阵发昏，他的两条双臂都不由得开始发抖。此时顾绝舟走近他身边，似乎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他猛地睁眼，抬手便飞速抓向了顾绝舟脖颈，然而对方早有预料，他闪身避开，轻松将已经脱力的艾文制住，随后他拽着艾文便强行将其拖向那铜柱。

“……放开，放开！你我操你妈的顾绝舟！！”

艾文一路疯了似的不停挣扎，顾绝舟对他的痛骂充耳不闻，他将这兽人拖到铜柱边后，毫不犹豫便拉起他的手臂塞入那装满了黑虫的铜柱中！

“呃！”

皮肉被利刃划开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其中的虫子受惊似的乱窜一阵，发出难听的嘶叫。文森特不忍心般偏过头去，这时只听铜柱下蹦出“嘀”的一声机械音，紧接着整个地面震动一瞬，石碑后方逐渐探出一个齿轮似的升降装置，随着“咯拉咯拉”的链条绞动声，一座狭窄的老式单人升降梯从幽深的坑底缓缓被拉了上来。

顾绝舟这时才松开艾文的肩膀。艾文几乎瞬间向后仰倒，从铜柱中抽出的那条手臂血肉模糊，以文森特的角度看不出是否有虫子钻进了他体内，不过这被顾绝舟一刀捅进伤口里都没有叫出声的兽人此刻弓身缩在地上抽搐似的颤抖，时不时从喉中发出模糊的痛呼，看着已经要失去意识了。顾绝舟接着向那机关处走来，文森特故作乖巧地主动退后两步，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这位卫啊不，顾先生，您先请。”

单人梯渐渐升了上来，暗沉的金属表面沾着锈一样的血迹，升降梯外部则挂满了锋利的倒刺，摆明了不想让第二人投机取巧。顾绝舟站在坑边，坑底的逆五芒星在两边奇怪仪器的红光照射下像是某种古老诡异的锁链，要锢杀一切胆敢直视它的人。“喀拉”两声，升降梯顶部的两层铁栅缓缓拉开，顾绝舟正要从此地跳入那梯中，忽地，他听见站在他身旁的文森特轻声道：

“顾先生，不知等我们从这地底出去之后，我是否有幸能请你喝杯酒呢？”

顾绝舟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就在这时，文森特伸出的手忽地一翻，抵住顾绝舟的背便将他猛地从坑边推了下去！

以此处和那坑底的距离，但凡直落下坑的必定要粉身碎骨，顾绝舟猝不及防掉下崖去，然而文森特仍不敢掉以轻心，见那坑边半晌没动静，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处，试图确认情况般向外探出头。

坑底一片空茫，看不见任何人影，文森特微微蹙眉，他将终端的光线朝下照射

紧接着，寒光一闪！

文森特瞳孔猛缩，他快速向后退去，冰冷的触感略过他的鼻峰，只见消失不见的顾绝舟忽地单手撑在崖边的金属板上一跃而出，他身体腾空着，扬起的长发还未落下，手中的短刀便已然划向文森特的头颅，若不是对方退得迅速，他这一刀已将文森特的太阳穴捅穿！

饶是如此，文森特的鼻梁也被那利刃拉出了一道血痕，他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这时顾绝舟已翻身重新回到了地面，在他下方的坑壁上，仔细一瞧竟有个隐藏的凸起，正方便一个人在其上站立早在先前观察那铜柱后的机关时顾绝舟便发现了这块凸出的金属板，此刻他两脚刚刚站定，下一秒便毫不犹豫地向着文森特的心脏处刺去！

薄薄的刀刃来势汹汹，如此近的距离，文森特敢肯定自己这时必定无法招架，恐怕不出三招便会被顾绝舟斩杀，但他嘴角一勾，竟丝毫不慌张，后退两步便从胸前的衣襟处勾出一把武器。

那武器刚刚露出个尾，顾绝舟便猛然一惊，他立刻停下攻势向旁闪躲只见文森特竟掏出一把枪来，对准顾绝舟毫不犹豫便扣动扳机！

“砰砰！”

两颗子弹连着击出，顾绝舟勉强避过，然而崖边狭窄的区域根本无法为他提供躲闪的空间，突地他脚下一滑，踩着那边缘的棱角便跌下坑去！

千均一发之际，顾绝舟伸出手拽住身旁的升降梯，锋利的倒刺一瞬间便将他的手掌与胳膊划得皮开肉绽，他艰难地吊在深坑之上，随即脚步声传来，这时文森特从容不迫地走到那坑边，抬枪对准了顾绝舟的头颅，他甚至冲着顾绝舟狼狈的模样笑了笑：“弑神者，再见了。”

“噗嚓！”

文森特蓦然睁大眼，一只利爪毫无征兆地从他的胸口处穿出，将他鲜红的还在跳动着的心脏暴露在空气里，他手指一松，那枪直直地向下掉去，顾绝舟眼急手快地将它捞入怀中，文森特张开口，鲜血从他喉咙里涌出，他还没来得及低头看一眼杀死他的利爪，这手便猛地攥紧，将他的心脏瞬间碾碎。

顾绝舟闭上眼，血浆泵溅到了他的脸上，接着文森特的尸体缓缓倒下，艾文撑在他身后，将自己的手从文森特体内拔了出来，他那只疑似受了重伤的手臂此刻仔细一瞧，才会发现那仅仅是被刀刃划了几道浅痕，只是看上去凄惨罢了；而艾文两条腿的伤情也远没有他表现的那样糟糕，在他方才修整的地方零零散散地落了几支空针管那正是他们先前一路缴获的治疗剂，被顾绝舟途中悄无声息地递给了金发的兽人，而之前顾绝舟每每扎在艾文伤口中的刀刃也都精准地避过了他的要害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