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顾绝舟从升降梯处拉至地面上，两人各自休息了片刻，接着顾绝舟将文森特的尸体从上到下搜刮一遍，遗憾的是，这人除了那把枪也并未携带什么其余的有用的东西，这时艾文问顾绝舟：“你怎么知道那些虫子不会咬我？”

或许是因为终于弄死了那个令他厌恶的人，艾文的语气还算平和，也没打算追究顾绝舟先前的一系列疑似公报私仇的举动。顾绝舟正摆弄着文森特的那把枪就如文森特从始至终一直暗怀鬼胎那般，他也对文森特私藏的资产念念不忘而文森特的枪与艾文骗人的那把样板显然不在一个档次，顾绝舟颇为恋恋不舍地抚摸着那枪管处流畅的线条，他说：“这黑色的虫子是斯拜教专门驯养的，虽然外表狰狞且食肉，但天性温顺，从不主动攻击活物，除了同类的血没什么能刺激到它们只要你按我说的收好你的爪子，那些虫子才懒得搭理你。”

艾文看着顾绝舟给那枪一颗一颗上着子弹，曾经尼克与他交谈时的警告浮现在他脑中，只是这时他已无力阻止顾绝舟：“我记得这类情报应当是用密文记录在斯拜教莫文镇总部最核心的‘圣书’上，外人不可能看得懂你是斯拜教的信徒？”

顾绝舟闻言似乎愣了一瞬，连那好不容易握到枪的兴奋都消散了，半晌，他站起身：“不是。”他没带什么情绪地说：“你想多了，我怎么配呢？”

两人又用他们抢来的绷带与治疗剂处理完身上的伤口，随即一个接一个地通过那单人升降梯落至坑底。从巨坑的底部向上望，整座空间的规模更是大得惊人，很难想像到这是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建起的工程，对面墙壁上那幅本就宏伟的神像画这时瞧着压迫感能逼得人喘不过气；坑底被逆五芒星覆盖的区域则是一个巨大的防震磁场仪，可以在爆炸中撑起一片防护罩似的磁力波确保这座空间的完整，凹陷的逆五芒星甬道中流淌着的便是供这磁场仪保持运行的能源液唯有坑壁侧方嵌着的几个发着红光的奇怪装置让人分辩不出是作何用处。

顾绝舟先观察了一番坑底的几具尸体，其周围的血迹已呈现出干涸的迹象，动手的人颇为老练，没留下任何物资及有用的信息。两人紧接着向那中央的祭坛处靠近，白色的圆形平台被几根石柱环绕，顾绝舟登上那祭坛，他先用终端照了照祭坛上刻着的字，随后又在祭坛的最中心处停住了那里有一抹奇怪的被砸花了似的血痕，仿佛有什么人曾跪在这处近乎疯魔地磕头祈求。

这时艾文也缓慢地踱到了祭坛下，“那上面写了什么？”

“一个请神仪式。”顾绝舟盯着那抹血迹，“需要大量殉道者血肉做祭品的请神仪式。”

“所以我们就是幕后之人骗来的祭品？”艾文稍稍抬了抬腿，防震磁场仪的余波此刻仍回荡在深坑内，这令因腿部受伤而异常敏感的兽人感到略微不适：“幕后主使是个斯拜教的信徒？他脑子缺氧了吧，沙星这鬼地方能请来什么神？”

“这座空间内的所有设施都是用米蒂亚区的先进材料建造的。”顾绝舟又将终端对准了几个发红光的装置，他的直觉使他对这些个物体有种近乎焦躁的在意，“敢和机械联盟合作……或许请神只是幌子，杀人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如果机械联盟真的参与了这次事故，”艾文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以现在这局面，它们只要往地道里投一枚生化炸弹就能把我们全部弄死。”

“没准它们已经投了。”顾绝舟的焦躁这时达到了顶峰，他当机立断跃下祭坛，“我们先离开这。”

经过前一批人洗劫后的坑底没什么细致探索的价值。艾文目光随意一扫，忽地在祭坛边缘的某一点顿住了：“尼克在这里留了记号。”

他的语气有种压抑不住的放松与惊喜，显然被迫服从顾绝舟的指令让他这一路吃尽了苦头，紧接着他又有些忌惮狐疑地瞟向顾绝舟，顾绝舟“啧”了一声，他道：“记号指向了哪儿？”

艾文朝着神像下那出口抬了抬下巴：“他是从那边离开的。”随后他见顾绝舟没有一句废话，转身便向着那处走去，艾文忍着腿部的疼痛与脱力跟上对方仅管顾绝舟从未克扣他的医疗物资，然而他们抢来的低等级治疗剂仅能支持在极小程度上恢复艾文的腿伤走了几步之后，他还是按捺不住开口问道：“不是，你真准备就这么去找尼克？我可提醒你”

顾绝舟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怎么听你这意思，你还挺希望我和你们彻底决裂的啊？”

艾文喉间一顿，他盯着顾绝舟，仿佛注视着一个世间最不可思议的矛盾与神秘纠缠的集合体。顾绝舟没有和他“含情脉脉”对视的雅兴，转头要走，这时他听见艾文唤他：“顾绝舟。”

“你又怎么了？”顾绝舟不耐烦地转手将那终端口的白光直直照向艾文的眼睛，艾文偏过头眯了下眼，他张了张口，又不自觉舔了下嘴唇，似乎在犹豫什么，可最终他也只是烦躁地抬手撸了两把自己的满头乱发：“……没什么，走吧。”

顾绝舟瞪着他，低骂一句“神经病”，两人随后便从那神像画下的通道口处离开。大约是受空间内防震磁场仪的影响，这条向外的通道不像其他区域已经沦为废墟，还勉强维持着其原本的雏形。他们走了十几分钟，躲过一些其中艰难维持着运行的红外线感应激光，整座甬道这时已呈现出向上的趋势，看起来顺着这路可重新回到拍卖会第二层。

期间两人遇见了不少具尸体，他们细致观察了那些尸体的伤口，枪弹、刀痕以及利爪掏出的恐怖痕迹不一而足这说明曾经走过这条路的显然不止一个势力。顾绝舟打开枪上保险，他没让艾文再顶在他身前对方高大的身材会遮挡他的射击视野前方的道路越来越陡，两人又走了一段，这时一道机械窄门出现在甬道最前端，顾绝舟脚步微停，随后他抬着枪谨慎地向那处靠近。

那窄门本是虹膜扫瞄解锁，却被上一位来人暴力坼成了一块单纯的机械板，此刻它并未完全合拢，反而欲拒还迎似的露着一条小缝，黄色暖光从那缝隙中渗透出来，顾绝舟顿在那门外，他屏息听了半天没察觉出什么动静，正想找个长杆将那窄门挑开，突然，一把黑洞洞的枪口从那门缝中伸了出来，对准顾绝舟便要扣动扳机！

顾绝舟立刻矮身，同时极快出手抵住那枪管将它向上一托，“砰”的一声，子弹放空，他身后的艾文警觉地停住了动作，紧接着顾绝舟对着那门缝内开火，对方没有其余办法，只得向着一旁闪避，顾绝舟随即拉开窄门冲入其中，对着那人就要开枪，那人也知现在抬枪已是晚了一步，索性拼着同归于尽的架势如闪电般伸出利爪，几乎与顾绝舟举枪的手臂紧贴着便抓向他的脖颈！

就在这时，顾绝舟才终于与门后的埋伏者对视那人一头棕发，五官周正，眼神冰冷他竟是尼克！

顾绝舟下意识松了口气他也确定尼克看清了他的脸。顾绝舟手腕一歪，子弹贴着尼克的脸斜飞出去，然而紧接着，他的瞳孔微微张大，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其出乎意料的场面，鲜血也从他的嘴角溢出

因为尼克没停手。

第26章二十六章（剧情：圆桌会议）颜

“轰！”

巨大的冲击力将顾绝舟整个人都撞到了一旁的墙壁上，金属共振后发出的声响无比刺耳，尼克将手抽出，这时顾绝舟的脖颈处几乎被抓出了一个血洞，他痛苦地捂着自己脖子上伤口，发出“嗬嗬”的气音，尼克站起身，他仿佛对于顾绝舟的收手也颇为惊疑。这时艾文也走进门内，他一眼便看见趴在地上的顾绝舟，与尼克的目光对上后，艾文懵然地问道：“……哥？”

尼克见了艾文身上的绷带，这才发现事情似乎与他当初预料的有所出入，顾绝舟伤处的血一股一股往出冒，这时他连握枪的力气都没了。尼克犹豫了三秒，他蹲下身，从腰包处抽出一支治疗剂迅速注射进顾绝舟脖颈中两个兽人携带的治疗剂与他们之前夺来的那几批完全不在一个等级，要救回濒死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高疗效并非没有代价尼克连着打完了四管治疗剂，顾绝舟的伤口才出现愈合的迹象，组织细胞违反常态地疯狂增生，剧烈的疼痛令他弓着身子在地上不断抽搐。

他每一次喘息，空气磨过他正在愈合的气管时都仿佛是粗粝的砂纸在那又嫩又薄的肉膜上碾压，顾绝舟疼得不停抠弄着地面的金属板，劈开的指甲挖出了一条条带着血的划痕。尼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顾绝舟锁在怀里给他脖子缠上绷带，他又挣扎了五分钟，那尖锐的疼痛才终于有所减轻。顾绝舟缓了会儿劲，随后他起身，照着尼克的脸便狠狠打了一拳。

“唔……！”

这一拳半点没收力，尼克被打得偏过头去，他动了动嘴，接着吐出了一颗带血的后槽牙，他似乎想说些什么，顾绝舟拎起他的领子还准备给他再来第二下，这时只听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几人转过头去，便见一浑身罩在银白袍子里、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子慢悠悠从不远处的拐角口晃了出来：“哎呦呦，这是在干什么啊？”

顾绝舟松开手，此刻他才发现这机械窄门之后已是拍卖场第二层，周围的金属废墟被人以一个巧妙的方式撑开，形成了一条弯弯绕绕的小道，他的目光随后落在那男子身上。这人也看着他，忽地抽了两下鼻子，他舔舔嘴唇，用那特有的不怀好意的腔调说：“人类？”

每个兽人都习惯用气味来辨别人类与其他种族，恶人镇为了尽量避免因种族仇恨引起的冲突在城门处的黑屋里会专门给每位外来者喷上掩盖气味的喷雾，然而这效果此时也该散得差不多了。顾绝舟抬手捂了捂脖颈处的纱布，这时他也认出眼前这男子的身份对方正是先前三人在进入拍卖场前所见到的、诺恩斯城区最大财阀钩吻花集团的第二掌权人：罗尔曼·希格。

这狡猾的狐狸虽被人类鲜血的味道所吸引，但他向来懂得审时度势，眼看这三人面色都不大友善，他忙举起手：“哎哎，可千万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尼克老兄说了要等人，刚刚又突然冒出这么大动静，我出于好心，来替大家伙看看……而已。”

“大家伙？”顾绝舟听到这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压着眉向罗尔曼身后瞥去，那奸商便摊开手冲他挤着眼睛道：“是的，你没听错，这位兄弟，先前你可错过了一场好戏。”

尼克抹掉唇边的血，随后他起身带着顾绝舟与艾文朝着罗尔曼所在的方向走去，几人掠过了几个“之”字型的弯道，紧接着，一个奇异的、完美保留着其整体型态的私人拍卖间出现在他们面前。顾绝舟和艾文都不由打量着这间显然经过非自然力量才形成的屋子，只见罗尔曼上前推开屋门，他感叹一声道：“要不是这破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指不定要收你们的场地租赁费。”

随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喀吱”声，屋内的人也纷纷往外望来，几人打眼一瞧，都是熟面孔：温斯顿区最高指挥官之子普珂莱·阿洛、他的童年玩伴、有“沙漠响尾蛇”之称的S级雇佣兵沙理温、蚁族女王的贴身侍女弗罗安莉亚这三人及他们的随行侍卫占据了整间屋子的中心区域，还有些名气不高但也颇有本事的人物坐在这房间的边边角角，边休整边有意无意探听着中心区域的讨论。

大概是听见了罗尔曼的抱怨，单跷着腿坐在普珂莱身旁的沙理温不屑地嘲笑一声：“谁叫你这奸商财大气粗又怕死得很，参加个拍卖会还要提前安装保护场啧啧，一个兽人居然这么金贵。”

“保护场”是场地磁力防护仪的别称，功能与先前那巨坑中的防震磁场仪类似，都是在一定区域内通过磁力波构架一个防护罩，可以抵挡大多数自然或非自然的灾难冲击也正因如此，眼前这座拍卖间才能在遭遇了爆炸与塌陷后依然完整坚挺地屹立。罗尔曼看上去颇以为荣，他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道：“你得明白，狐狸都是很娇弱的，和你们这些动不动便杀人的粗鲁家伙可没法比。”

普珂莱与弗罗安莉亚没有参与对话，他们不约而同地审视着尼克身后的艾文与顾绝舟三人的团体在一片混乱的地下拍卖场已是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即便他们算上自己的随从也能达到甚至超过这个数量，可随从的能力与在尔虞我诈中挣扎出来的亡命徒是不能比的，不过由于艾文和顾绝舟瞧着都状态不佳，他们此刻并未有什么过激态度普珂莱向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这两位应该就是尼克先生的同伴了吧？一位是尼克先生的弟弟，另一位是……？”

沙理温这时也转过头来，一见这两人，他悚然一惊，猛地跳到了沙发上，连带着他身上缠着的一堆奇怪的小铃铛也一阵“叮当”作响：“顾绝舟？！”

语毕，他又神情复杂道：“你怎么画成了这副鬼样子？”

顾绝舟此时依旧染着一头玫红色长发，只是在发根处已经显现出原本的乌黑，他脸上的玫瑰与亮片在经历了一系列事故后已被灰尘和血遮得略显模糊，然而乍一瞧上去还是张扬得逼人。这一嗓子过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顾绝舟身上，其余三人不由呼吸微停，罗尔曼眼珠一转，怪异道：“‘魔狼’和‘雄狮’，如果不考虑你们原本的种族，这听起来倒真是个不错的组合。”

顾绝舟对这情形早有预料他与沙理温同为雇佣兵，两人先前打过不少交道，基本一个照面便能认出彼此他面不改色跨步坐到了普珂莱斜方的沙发上，尼克先让艾文拿着他们剩下的治疗剂进入一旁的休息室里处理腿伤，随即坐在了顾绝舟左侧，有意无意将他与其他人隔开。此时私人拍卖厅中央，代表兽人的尼克、罗尔曼，代表异种的普珂莱、沙理温，代表蚁族的弗罗安莉亚以及代表人类的顾绝舟围坐在一张盖了红布的圆形桌旁，头顶奢华的水晶吊灯给他们每人的身后都拖出一条阴影，其余没资格坐在这桌旁的人们各自缩到角落里，边摆弄着武器边盯着房间中央，看似老实安分，但只要这些大人物们稍稍有了一丝松懈，他们便会如见了腐肉的秃鹫般一哄而上。

“塞尔夫区、诺恩斯区、温斯顿区……伊斯特区。”弗罗安莉亚的视线一个一个点过了在场的所有人，最终停在了顾绝舟身上，“除了被AI联盟占领的米蒂亚区，全球四大城区的领头势力基本都在这了，相信各位最初都抱着相同的目的前来此地，只是如今，我们不得不借着这个场合解决我们当前最迫切的问题”

“我们要怎么从这地底下出去？”

作为涅尔克瑞拉的贴身侍女，弗罗安莉亚十分习惯于在各种协商场合主导话语权，发言用词也颇为官方，她旁边的普珂莱作为温斯顿区指挥继承人不甘示弱，紧接着便道：“地下拍卖场二层只有一个通往地面的出入口，外加一个通风管道，不过经历了爆炸，这两个地方恐怕也有坍塌的风险。”

“嘶，那可不一定。”罗尔曼拢了拢身上价格不菲的银白衣袍，“我曾经和恶人镇做过不少次生意，他们地下二层货仓的出入口是用特殊减震材料搭建的，说不定等会儿这破地儿全塌了，这两个通道也依旧完好无损。”

“但既然机械联盟已经被引进了恶人镇里，它们必定会严防这两个出口。”尼克开口说话时后槽牙处的血还在往他喉咙里落，他忍住转头去瞧顾绝舟的冲动，对着罗尔曼道：“听起来你似乎倾向于从这两个出口离开你有什么方法能避开AI联盟的机械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