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语呼吸急促，“若如娘亲你所说，先祖根本无力阻止水鬼，水鬼又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凡人收手回去呢！？”

“自是因为，越是高阶的兽，越是需要资质卓越的人类。”

燕息浪看了女儿一眼，似乎是正等着她问出此话一般，流畅地说了下去：“绝大多数野生凶兽终其一生只能停留在一二阶境界，然只要拥有人类的灵界，修行速度便可成倍上升，它们岂会不渴望人类？”

“至于谁为主、谁为从……”

城主笑了一声，神色间是释然的，“又有哪道天则规定了，人族必得是万物之灵、万类之长呢？又是谁规定了必得是人御兽，而非兽御人？”

“自圣祖授术以来，人类与万兽相契共生。于低阶境界，多是人为主、兽为仆；然到了高阶境界，则是兽为主、人为仆。自古以来，本是如此。”

这番言语被她说得轻描淡写，内容却足可称惊天颠覆。

都说御兽师御兽师，人类御兽乃是共识。无数孩童从幼年起便修习御兽知识、努力启灵，向往的便是成为强大的御兽师，怎知会奔向一条……成为兽类仆从的路！？

“所以，所以。”

燕语已经快站不住了，她双手捂脸，只觉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如此荒诞：“就像韩氏有风蟒、温氏有水鳄、公孙氏有火狮那样……我们燕氏，算是鲛人饲养的……族兽！？”

燕息浪道：“你若这么想，倒也不能算错。”

又道：“千年来，卓越的人类天才总要去往朱雀城、去往朱雀学府，成名成才者，便任朱雀大神挑拣契约。

而当年的燕氏先祖，资质杰出却不喜争斗，宁愿在大济河畔做一无名渔者……直到黍城大难，才不得已挺身而出。对于尚未证道神阶的吾主而言，当年穿过风浪前来见它的先祖，便是天赐的机缘。”

燕语于是模糊地懂了。

人类的资质，毕竟还是太难遗传了。

历经五代，如今的燕氏后人，天资已普遍不如当年先祖。

而就在这时，一个被誉为“天资青史未载”的少年人，途径黍城，站在了燕氏的面前。

若要比喻，就像一位御兽师，在家门口看见了一只古神血脉的兽神幼崽！

而那只兽神幼崽，居然还和自家战兽的幼崽成了朋友……

这怎么能忍得住不下手拐过来？

“等等。”苍凌阑按着眉心，只觉得脑子里的小血管都在突突跳疼，“先等等……”

……有些事，那些她暗地里所经历的事，是燕息浪和眼前的鲛人不知道的。

而现在，思绪仿佛绽开万千白光，一张隐藏在迷雾之中的蛛网露出真容。

在这深海之底，她迄今经历的一切波折，都明明白白地串起来了。

按燕息浪所说，天资卓越的人类，对于高阶兽王、兽神而言，是极为稀缺且重要的资源。

当初国主“恩赐”她朱雀印，正是看中了她的资质，希望彻底掌控她。

倘若一切按照国主的意愿发展下去，她会自此对朱雀死心塌地，直到升至九阶、十阶实力之后，再与朱雀缔结契约。

可谁都不知道她的灵界里先住进来一位巫骨之祖，于是朱雀印失效，她仍然保有自由意志。

至于眼前这位鲛人呢，既不知道兽神朱雀试图降服她未果，也不知道兽神巫骨被她给强契了。

还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能够拥有一个资质逆天的野生人类，捡了莫大的机缘。

这一刻，苍凌阑不禁觉得无比好笑！

她脑子里甚至浮现出家乡那帮粗俗猎人们的脏话：你这……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但紧接着她就猛摇头

呸呸，这可不兴乐，把自己给比成啥了！

等她一回神，却发现燕息浪和燕语都惊悚地盯着她。

燕语颤声道：“阑阑，你别这样，要疯也该是我先疯吧……”

显然，她在这种时候竟能笑出来，更像是在过大的刺激之下坏掉了。

苍凌阑掩唇轻咳，面无表情道：“咳，没，我想到好笑的事情。”

鲛人歪头，甩甩尾巴：“？”

奇怪，它怎么感觉被人嘲讽了。

“厌。”

鲛人不禁有些烦躁，便看向燕息浪，指指怀里的少女，声音明显带了些催促的意思：“人……人！”

燕息浪于是说道：“青龙，你与吾主结契有利无弊，兽王境界的契约反哺，足可令你同辈之中再无敌手……”

燕语小声插话：“娘亲，她本来就同辈之中无敌手的。”

燕息浪：“现在无敌手，以后如何？”

苍凌阑歪头：“以后，非同辈也无敌手？”

燕息浪硬是被噎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地摇头道：“那你便错了！”

“修炼一途，本是逆天而行。行到极处，总要遇到瓶颈而世间极限，岂止血统极限一种而已？”

苍凌阑心中一惊，就听城主的声音字字句句如重锤落下：

“至高之境，必得人兽相合方可抵达。不受神封，人类无以成王座；不契人仆，兽王无以证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