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伪契、不是器契，不是她已知的任何一种契约阵纹的走向！

苍凌阑忽觉身上发寒，她扭头喊了声：“小语！”

回头一看，燕语居然已经带着珊虹一起下水了。

这镇鬼祠祭坛上挖掘的水道极宽，容纳两三个人完全没有问题，又因为下面直接连通大济河，可称深不见底。

苍凌阑三两步冲过去：“干什么呢你，快上来！”

“这不是想帮你找海兽吗？”

燕语不明就里，从水里探出个脑袋来：“没事的，阑阑你在这里等着，我先下水底看看哎哎！？”

苍凌阑不由分说，一把将她从水里拽上来，顺带另一只手把珊虹也捞了出来。

“胡闹，哪个之前说自己小时候在这里险些遇难！？万一冒出个什么东西把人拖下去，你在水里救命都喊不出来！”

燕语蔫着脑袋，小鸡仔似的窝在地上，被苍凌阑劈头盖脸一顿骂。

她小声道：“哦……其实不会啦，河鬼被镇鬼祠镇着呢。我小时候还没启灵的时候，河鬼都没能真把我拖下去，现在有沁流蟹和珊虹了……”

苍凌阑的面色却愈加阴寒。这段时间缭绕在她心中的疑云，变得重重相叠，再难忽视。

“呦呦。”

雪泥摇着尾巴，散漫地这里跑跑，那里跑跑。

最后扑到那口神秘的“井”前，似乎很是好奇地嗅个不停。

一个两个都来添乱，偏偏一个两个都不能不管……苍凌阑焦头烂额地上前逮鹿。不料才走到井边，正准备弯腰伸手把鹿崽子拎起来，浑身神经猛地一紧！

一股极为恐怖的气息，悄然笼罩下来。

仿佛井底下有只眼睛，隔着波动的水流盯住了她。

苍凌阑寒毛倒竖，猝然抬头！

这时候小猎人的狠性显露无遗。正常人被吓了的反应是腿软倒退，她的本能却是拧身振臂，连刀都没拔，朝着井水就是一拳

“什么东西，给我出来！！”

裹着灵流的一拳砸下去，水浪溅起丈许高。

燕语尖叫起来，锁链叮当乱响！

“呜。”雪泥哧溜一躲，完美避开了溅起来的凉水。

那水面下什么反应都没有。苍凌阑不甘罢休，腿一抬就踩上了井沿。燕语魂飞魄散，冲过去把她往后拽：“呀啊阑阑，阑阑你别乱来”

苍凌阑怒喝道：“这下头有东西！！”

燕语拼命把她抱住：“就是有东西啊，都说了有河鬼的啊！你难道想跳下去揍兽王吗！！”

“放手！”苍凌阑吼了一声，眼角直跳，她差点就要说

醒醒吧傻姑娘，知道你从小听着河鬼的故事长大，可都是去学府修习过的人了，高阶战兽的威力也见识过了，不是么！？

怎么不想想，你那燕氏先祖不过凡人渔夫，连王座都不是，怎么可能惊退兽王？

这镇鬼祠空空荡荡，不过一残破神庙，连锁链上的符文都是错乱的，又怎么可能束缚兽王几百年？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此地真的镇压了一只兽王阶的凶兽，却为何无人把守巡逻，以至于苔痕覆阶、蝙蝠筑巢，祭坛上的落灰积了这么厚？

可苍凌阑唇瓣绷紧，竟是没能说出来。

停留月余，她看遍了大济河畔的风景。黍城很好，黍城城民很好，燕城主很好，这里的一切都好，几乎是她所见城池中最为太平自在的一个。

往上数几百年，大济河风平浪静，没有出过任何血灾，更不是朔城这种随时都有可能闹兽潮的破边境可比。

而那水底下盯着她的东西无论是因为确实被某种力量所束缚着，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毕竟没有真做出什么恶事。

倘若她此时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往远了说，会不会就此打碎黍城的安宁？往近了说，会不会害了燕语？

滴答……滴答。昏暗神庙内，不知从何而来的水声依然在轻响。

“阑阑，我看你真的有点着魔了吧。”

燕语慢慢地拧起眉毛，抱臂环胸盯着她，“在王都时我便想说了，你怎么一天天的逼自己那么紧？”

“你都几乎是朱烈当下第一的天才了，精进速度又那么快，着什么急呀？”

着什么急？

苍凌阑背对那口井，面容被阴影遮挡。

起初，是惦着被迫与巫骨定下的十年之约；

再后来，是迫于朱烈王室与朱雀印的威胁；

后来之后，有了阿尾那钻心一刺的真相，她看到几千年来的扭曲与谬误；

行至如今，则又叠上一条条性命。宋夫子、小榕树、重明鸟瞳羲、还有她素未谋面的娘亲。

背后追着她的东西，眼看着越加黑暗，也越加令人窒息。

……纵使如此，她还能在拼命奔跑的间隙，在冬末春初的黍城和燕语就着篝火吃上几顿烤虾子，已是无比幸运。她很珍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