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他并不在意这个负责人是谁，不过是因为这里是颜墨之工作的地方他才另眼相看。纸媒本来就不景气，虽说这杂志背靠大型的报业集团、也在做新媒体的转向，但唐见月偶尔也会有种“颜墨之干嘛不换个工作”的想法。不过他尊重颜墨之，能做的只是一直都在这家杂志投广告罢了。

“告诉这个负责人要把效果评估带过来，做仔细一点。上一个总是含糊过去了。”只是再怎么照顾颜墨之，唐见月也有自己的责任。他严肃地交待完工作，看着助理离开办公室，才有闲暇拿起手机。

他点开他们几个的群，那个整活取的“相亲相爱一家人”被他置了顶，最近大家在里面发的总是“有事”、“要应酬”、“不能按时回家”。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颜墨之便会以一个可爱的表情带过去。

唐见月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下，他还是放下了手机。

反正大家都会一直在颜墨之身边的，先把这一阵忙过去再想想怎么破冰吧。

＊

“墨之！今天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听到从后面突然传来的声音，颜墨之稍微愣了一下。凌阔就站在他的身后，手微微支撑着他的椅子，从高处朝他笑得和善。笔挺的西装衬得他帅气逼人，整个编辑部时不时就会把视线投向他，然后窃窃私语、发出低低的笑。

颜墨之从下望上去，发了一小会儿呆。凌阔瞧见他神游的表情，忍不住笑道：“怎么了？在想以前的小豆丁已经长这么高了？”

闻言，颜墨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凌阔转学的时候他们才十岁，那时的凌阔的确是个完全没怎么发育的小豆丁，现在却已经比颜墨之还高一些了，是个成熟的男人。

他还没来得及回话，凌阔的手便放到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颜墨之莫名感觉眼眶一热，而凌阔只是温和地冲他笑。小时候颜墨之不开心的时候，凌阔总是这么安慰他。这么多年来，凌阔还记得他们之间的小暗号。

“别发呆了，我请你吃烤肉，去不去啊墨之？”

“当然要去。”颜墨之咧开了嘴角，“我要把你吃穷。”

“你们两个什么关系啊？”凌阔刚走，隔壁桌的萨沙就凑了过来，满脸八卦，“之前本来有深情对视，现在还专门来找你，就跟没微信似的。你不是有男朋友吗？玩得挺花啊。”

“……”本来就玩得很花，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颜墨之有点梗住，愣了一会儿才接话，“别乱说，我们是小学同学，很久没见了。”

“嚯！老同学啊！”萨沙的反应相当夸张，“你别当回事啊，我看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颜墨之笑了笑，没有接话。他拿起手机，点开大家的群。江离城一个小时前说了自己晚上要跟一个老教授吃饭，并礼貌地提醒大家不回家吃晚饭要告诉其他人。

江离城一向都这样面面俱到。像唐见月虽然那么不爽江离城、唐上冬偶尔会骂他“老禽兽”，但其实包括封晟极，大家都算是尊重江离城的。唐见月跟着说了自己也有应酬，唐上冬回了个“1”表示也不回去，封晟极则解释了自己要加班。

……最近家里的饭桌总是很冷清，终于到了一个人也没有的程度。

颜墨之嘲笑着自己内心奇奇怪怪的矫情，按动键盘做了最后一个回复的人。

“我也要跟同事吃晚饭，今晚不回去了。”

＊

“……所以那个很凶的保安师傅当时还把我骂了一顿，就因为我打完篮球没有去洗澡，他害怕我感冒哈哈！”

“这样啊，那师傅人很好。”

“是啊，所以他退休的时候大家都抢着去找他合影。”凌阔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望着坐在对面喝得微醺的颜墨之，眼底多了几分温柔，“不过有时候我会想，我要是回这里读大学的话，是不是也能跟你分享这些记忆了？”

颜墨之眨了眨眼。他低头戳着盘子里的烤肉，嘴角带着一点笑意：“也不一定啊，说不定我们会一直吵架。你也是因为你的经历变得活泼很多了，我也……我也有我的经历。现在还能再见到就很好了。”

“也是。”凌阔深深望着颜墨之，嘴上却说着俏皮话，“我还是第一次听人用‘活泼’这么可爱的词形容我，也就是墨之你知道我的黑历史了。”

“是挺可爱的嘛。”颜墨之嘟囔着，“看着以前那么小又有点沉默的人现在长大了……”

他傻傻地笑了两声，并不知道他这副模样在凌阔眼里才是真正的可爱。凌阔看了一会儿，笑道：“唉，可惜我研究生去美国读的，之后又在那里工作了两年，不然我早就回来了。”

“去国外挺好的。”颜墨之的大脑晕乎乎的，“见月也是在国外读的研……只是他去的是英国，就读了一年……”

“唐见月？”凌阔皱了皱眉，却不动声色地反问。

“啊，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他……就是……”

“我记得，是你的发小对吧。”凌阔难得打断了颜墨之的话，“你们现在关系还很好吧。”

何止“很好”。想到自己与那群男人们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颜墨之又缩进了自己的壳里，小心翼翼地“嗯”了一声。

仿佛察觉到颜墨之不希望他再去触及到唐见月，凌阔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夜也逐渐深了。难得能重逢，两人都抢着想请客，最后还是凌阔占了先，趁着颜墨之不注意悄悄把钱付了。

“好了，别生气了。”喝了酒的颜墨之小孩子般赌着气。凌阔看着他，笑得有些无奈。他拍了拍颜墨之的后脑勺，“我们就在一个公司啊，你下次请回来就好了。”

“哦……”颜墨之呆呆地应了一声，就像是被主人顺了毛的猫咪，乖巧又听话。他看了一眼手机，自从跟男人们住在一起之后他很久没有这么晚还没回去了。或许是男人们都很忙，没有人询问他的情况。

“你要回家吗？”察觉到颜墨之的小小失落，凌阔笑道，“我帮你叫车？或者如果你不着急的话，我们现在这附近走走吧，正好醒醒酒。”

预感到会喝酒，两个人都没有把车从公司开出来。颜墨之的反应慢了半拍，傻傻地跟着凌阔的脚步向前走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快到11月了，夜晚的风已经带了些许凉意，吹散了颜墨之隐约的醉意。他瞧着比他领先半步的凌阔的背影，以前总是站在他身边的小不点看上去已经很可靠了。或许是察觉到颜墨之走得有些慢，凌阔也放缓了脚步。他并不催促，只是偶尔开口，说说自己想到的有趣事。

颜墨之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依旧有些地方是不熟悉的。他观察着每一条街，听着凌阔的话发出轻轻的笑声。兀地，他发现附近的男孩变得多了起来，许多都是成双成对的。他的手指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同类的雷达悄悄响了起来。颜墨之不知凌阔是怎么想的，他有些心虚，即便他的性向在编辑部不算个秘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便闯入他的视线。金发的男人戴着个棒球帽，搂着一个娇小的男孩在街头热吻。男人穿着宽大的卫衣外套，也能从中窥见放在男孩腰间的那双手臂的紧实肌肉。路过的人见惯不怪地向他们吹口哨，两人分开时舌头中间还连着银丝。

男孩害羞地把脸埋进男人的怀里，男人懒散地抱住男孩，视线一瞥，对上了颜墨之震惊的目光。他惊讶了一下，竟然欢快地朝颜墨之挥了挥手。他向男孩说了几句，男孩也没纠缠，转身进了酒吧。

“你认识他？”

“……嗯。”

面对凌阔的询问，颜墨之有些复杂地回答。男人三两步冲到他的面前，眼睛像是盛了星光一般：“颜！你怎么在这里！”

颜墨之叹了口气，抬眼对上艾瑞克的视线，没有立刻接话，艾瑞克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明显有些醉意的颜墨之，嘴角咧得更开了：“颜，你好漂亮。”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