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凌阔摸了摸颜墨之哭到红肿的眼睛,很难说清楚自己复杂的心境。他掰过颜墨之的脸,想要吻吻他的嘴唇。颜墨之的嘴唇总是湿润柔软,勾起嘴角露出有点羞赧的笑容,那样内敛的人表现出出其不意的勇敢,总会让人心动。

可眼神聚焦在凌阔脸上,颜墨之蹙了蹙眉,第一次露出了类似于厌恶的神情。

“……你讨厌我吗?”凌阔喃喃。他用力捏紧颜墨之的下巴,在上面落下深沉的红痕,“那就多讨厌我一点,至少只有我会让你这么讨厌的话那也不错。”

他已经疯了。颜墨之张了张嘴,心底涌出一阵悲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室内却传来一阵突兀的门铃声。

会是谁?颜墨之还没有想明白,凌阔却已经笑了起来。他在颜墨之额头上落下一吻:“看来你的王子来救你了。”

他的眼神带着近乎自嘲的悲伤,几乎让颜墨之以为他才是那个受害者。凌阔给他盖好被子便走出房间,而颜墨之只能躺在床上、动动依旧拴住他的两根铁链。

他真的搞不清凌阔究竟在想些什么。

种种思绪还没来得及在颜墨之脑海里完整转过一圈,门口传来的巨响霎然间把颜墨之惊醒过来。在隐约的争执声中,他支起身子,努力用沙哑的嗓音呼唤:“我在这里!”

那样细微的声音还是成功传达到了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出现在门口的人满脸惊慌,带着没有消散下去的愤怒。然而在瞧见颜墨之身上的痕迹、瞧见那几乎可以用“凄惨”来形容的模样,唐上冬脸上的出现的神情几乎可以称为崩溃。他很明显地颤抖起来,双手握成拳头,似乎在奋力压制着什么。

颜墨之嘴唇动了动,那句“上冬”还没唤出来,唐上冬便低吼一声,转身冲向已经爬起来站在门口的凌阔。他一把抓住凌阔的衣领,牙床都在打架,吐出来的这句话可怜又充满攻击性:“你他妈的对墨之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凌阔咧开嘴角笑了。他脸上还有唐上冬在他开门时一拳挥来挂的彩,门外的光线只能照亮他一小部分脸,更显得他的面容分外可怖,“我做的跟你们做的事不是一样的吗?你生什么气啊?”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确信犯的愉快,更让唐上冬无法忍耐。又一拳狠狠挥到凌阔脸上,凌阔堪堪稳住自己的身体,侧过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擦了擦嘴角,望向唐上冬的眼神很是平静。就是这样疯狂的眼神再一次刺激了唐上冬,他冲上去一把把凌阔按在身下,左右开弓,一拳又一拳地猛烈击打。

凌阔没有反抗,只是沉默地承受着,他的眼神里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好半天,他低低地笑出了声,像是着了魔一般,即便他那张俊秀的容颜已经满是血迹,逐渐瞧不出原本的模样。

“上冬!”颜墨之心惊,费尽力气出声试图制止。虽然拼劲全力也只发出了点气音,但好歹是制止了唐上冬的动作。停在空中的拳头无力地垂下,唐上冬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有些茫然地侧过头望向颜墨之。

他的手指上因为猛烈的击打破了皮、泛着红,沾着凌阔的鲜血,整个人却透着一股无辜的天真。就像是被扔进了雪地里的可怜小狗,唯一想做的事不过是挤到主人身边、贪图一点被施舍的温暖罢了。他好半天回过神来,在凌阔身侧翻找了一下,果然从他家居服的裤兜里翻出了钥匙。

唐上冬踉跄着起身,走到颜墨之的床边,可握着钥匙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始终对不准锁孔。

他为什么这么难过?颜墨之好像知道答案,却说不出口。他瞧着唐上冬一咬牙,一手用力握住自己的手腕,终于将颜墨之从那副镣铐中解救出来。

那个瞬间,唐上冬猛地把颜墨之搂进怀里,像是终于回归家人怀抱里的小孩子一样,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他在难过什么?他在难过,他以为他一直有在反省,但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七年前对颜墨之究竟做了什么。

他以为只要占据颜墨之的身体,总能让颜墨之的视线转向他。就算颜墨之不愿意原谅他,也还有唐见月这个共犯,那可是颜墨之最喜欢的人。一切不过是能够拥有颜墨之的小计策罢了,只要最后能够在一起不就没事了吗?

可其实是有事的。

江离城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闯进来,把身为师长的温柔与道德都抛在脑后狠狠给了他们一拳?唐见月是怀着怎样的愧疚与怜惜,才能做出付出全身心爱意的觉悟、若无其事地待在颜墨之身边?

颜墨之又是为什么能够在遭遇如此信任的人们的背叛之后,还能接纳他们?

他居然还说得出那句“婊子”……他凭什么奢求原谅?

唐上冬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卑劣与低贱。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一般,他哭得快断了气,委屈得要命,让颜墨之的心脏也一阵阵揪着疼痛起来。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努力抬起手,顺了顺唐上冬的后脑勺。

最后还是只能用哄小孩的方法对付小孩。

“走吧。”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在彻底闭上眼睛之前,他在唐上冬耳边轻声道,“别在这里哭了。”

颜墨之在唐上冬怀里昏睡了过去。唐上冬心里一惊,感觉到颜墨之只是气息有些不稳之后,他松了口气,一把抹掉脸上哭得乱七八糟的眼泪,用毛毯裹着颜墨之把他抱了起来。瞧见颜墨之腿上的红痕与腿间半干的浊液,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要再发脾气。

颜墨之让他别再这里哭大概是希望他把他带走。

凌阔还躺在地上。他满脸是血,双目通红,看上去有些吓人。他侧过头看着两人的方向,牵起嘴角笑了笑。唐上冬泄愤般在凌阔小腹上踹了一脚,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带他过来的人就站在这栋公寓的门口,沉默不语。唐上冬“嘁”了一声:“你该不是跟那家伙有一腿吧?”

封晟极摇了摇头。他侧过头不去看唐上冬怀里虚弱的颜墨之,他害怕多看一眼,他又会想七年前一样,只会没用地掉眼泪。

唐上冬并不在乎封晟极的答案,抱着颜墨之径直离去。封晟极目送着两人的身影,直到他们都消失在电梯间内,他才迈开步子走进房间。

凌阔依旧仰躺在地板上。看着封晟极,他低声笑了起来:“你好啊。”

封晟极其实没怎么跟凌阔说过话。他就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凌阔撩起了被血濡湿的头发,他的额角在唐见月的痛击下没能够破了道口子。

“为什么要给我球赛的门票。”

凌阔没有立刻接话。

封晟极知道,这张出现在他信箱里的门票过于离奇。可出于对颜墨之的世界的向往,无论如何他还是会去,没有第二个选项。

然后他恰好看见凌阔跟颜墨之的身影,恰好瞧见凌阔在颜墨之上司不在的时候抱着昏迷的颜墨之说带他去医院。而他恰好有着一点不能言说的“跟踪狂体质”,于是他知道了凌阔囚禁颜墨之的地方,给江离城发了消息。

……当然,不可能真的只是“恰好”。

“是啊,”凌阔笑着闭上了眼睛,“为了什么呢?”

40、回家

睁开眼时,颜墨之还有些恍惚。他看着手背上的点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是在医院。

身旁的护士发现他已经醒过来了,松了一大口气。她调整了一下颜墨之的点滴,想了想还是问道:“需要帮你报警吗?”

颜墨之愣了愣。回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有点尴尬,却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顿了顿,“把我送来的人,他还在吗?”

“他在外面。”护士皱起眉,脾气火爆地骂了一句,“那种不懂得尊重爱人的男人没资格进来!毕竟在你醒来之前又不知道他是不是强……是不是施暴者!”

护士贴心地把“强奸犯”的字眼咽了下去,眼底却还是写着对颜墨之包容那个把他变成这样的男人的不赞同。颜墨之只是笑了笑,柔声道:“不是他。”

简简单单的词句让护士立刻明白自己闹了个乌龙。她清了清嗓子,立刻转身,没过一会儿唐上冬就被叫了进来。他眼睛通红,头发凌乱,整个人看上去委屈得要命。他在床边的椅子坐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颜墨之没输液的手:“哥,你还好吧?”

“嗯,没事。”颜墨之的嗓子还是有点哑。他咳了两声,唐上冬立刻把早就买好的矿泉水给他拧开。就着唐上冬的手喝了两口,颜墨之忍不住笑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