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图勒也在此时念完了手中?牛皮纸中?的所有人的姓名。亲卫举着火把站立在中?央,脚下是精致小巧又干净的火盆,乌图勒走向火把,另一名亲卫双手接过牛皮纸,将它?放入火把之中?,烧尽成灰。灰烬落入火盆之中?,亲卫端起火盆,恭敬地弯腰递向乌图勒,乌图勒单手举起腰间的佩刀,刀尖将灰烬挑起些许。
他挥舞着佩刀,灰烬随着刀尖飞舞,散落于空中?。
舞毕,乌图勒双手高?举佩刀至头顶,抬头望天,恳切之音传遍拉康达神殿:
“天神佑我南夏!圣女佑我南夏!”
台阶之下的众人跪于地,高?呼:“天神佑我南夏!圣女佑我南夏!”
唯有朱辞秋与乌玉胜,端端立在原地,冷眼旁观。
无论她与乌玉胜如何,此刻,名册中?的三?十?位圣女算是彻底告于天地,已成定局。
朱辞秋觉得有些恶心,跪在地上祈求天神的众人令她头晕目眩,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乌玉胜拉住手腕。
她微微抬首,看?着熟悉的眉眼,轻声道:“我不舒服,带我走。”
他们是如何出来的,她有些不记得了。
只记得她躺在乌玉胜怀中?,只能看见他带着些胡楂的下巴,便再也抬不起一点眼皮。
最后一丝意识便是听见乌图勒好似喊住了乌玉胜,可乌玉胜没有理他,径直越过守卫往宫门而去。
南夏的风总是阴冷潮湿,饶是在五月,也令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唯有烈日阳光照向人身上时,才觉到一丝暖意。
朱辞秋总觉得自己没见过艳阳高?照的南夏,在她这半年?的记忆里,南夏总是沉闷的,令人难受。
可今日她睁眼时,便看?见床边有一扇半敞开的窗户,金黄色的阳光从外?射进来,照得屋内暖洋洋的,她难得地感?觉到身上松快不少,忍不住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窗外?的阳光发神。
乌玉胜坐在一旁,见她醒来,眼睛睁大一瞬,站起身将衣架上的新披风盖在她身上,又坐回原位。
他痴痴看?着朱辞秋,嘴角有一丝温柔笑意,却不自觉。
大抵是,终于又瞧见了鲜活的朱辞秋了吧。
整整四个春秋,每时见她都是忧伤的、皱着眉头的,好像这个世间再也令她高?兴不起来,好像从龙虎关后,她一直是多病的、受人唾骂的。
曾经最不爱问世事的公主殿下,如今被世道、被累累百姓压住,禁锢在此世间,见不到天日便不能脱身离去。
可是她也不想、不愿离去。
因为她见过靡靡乱世,见过跪在她脚下高?呼公主千岁的众生身处苦难。无人为他们做主,那她便来替他们讨一个太平天下。
乌玉胜知道,朱辞秋如今所愿,皆为黎民?。
可他不一样,他只为她。
什?么骨肉亲情、天地道义、宏图大业,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朱辞秋。
所以,他想。既然公主殿下舍身为天下黎民?,那他就舍身为公主,虽死但无悔。
朱辞秋回头看?向乌玉胜,阳光照在他脸上,素日死气沉沉的脸庞都变得柔和生动,好像回到了少时。
她眉眼弯弯,笑道:“今日天气甚好。少主心情看?起来也不错。”
“因为殿下在。”乌玉胜淡定道。
这缕阳光好像隔着四时沟壑,将厚厚的沟壑墙壁凿出了一个小洞。小洞两侧,分别站着朱辞秋与乌玉胜,他们隔着那个小洞,共同感?受着久违的温暖。
“我想出去走走。”
朱辞秋掀开被褥,双腿垂于地面。又侧头看?向窗外?青翠,听见鸟鸣之声,仿若身处大雍。
“好。”
乌玉胜言罢,便单膝跪在地上,单手托起朱辞秋的双脚,将鞋袜替她一一穿好。
他埋头仔细温柔,朱辞秋盯着他的头顶,却发现乌玉胜发间的双耳有些薄红,若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来。
她有些想笑,忍住笑意抬头看?向室内陈设。
室内陈设简单,连摆件都没有两件,看?起来冰冰冷冷的一间屋子,却唯有床边的地上铺着柔软暖和的毛毡地垫。就算是赤脚踩在地上,都不会?觉得冷。
乌玉胜的手很烫,穿鞋袜的动作很慢,温度从脚底升向心口,犹如窗外?烈阳映入她身上。她微微抬手,很想摸一摸乌玉胜的发顶,可最后,她只是将手搭在床沿,手指蜷了又蜷。
乌玉胜磨磨蹭蹭的,总算将鞋袜穿戴好了。朱辞秋赶忙遮掩眼中?情绪,极快地站起身来。
未料起来太猛,眼前发黑,险些倒回床上。好在乌玉胜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皱着眉露出担忧道:“殿下昏睡之时喝过药,如今药效未过,殿下还是当心些。”
“药?”朱辞秋定神,忽然问道,“我昏睡,是如何喝的药?”
乌玉胜神情忽明忽暗,视线落在她唇齿处,嘴角有些往上,险些压不下去,顿了又顿,最后只道:“殿下昏睡不醒,也是无奈之举。”
朱辞秋眯起眼睛,怀疑地看?向乌玉胜。
太假了,就像当初新婚之夜他装出的少年?模样一般假,可她还是配合地说了一句:“登徒子。”
乌玉胜笑道:“殿下教训的是。我下次会?在殿下清醒之时这般做。”
朱辞秋也笑,抬手勾起他下巴:“你现在就可以试试。”
屋内寂静一瞬。乌玉胜逆着光,站在朱辞秋面前,手心还停留着方才抚摸着她双脚的感?觉。他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一动,仿佛口干舌燥极了。
很快,朱辞秋便放下手,径直向门外?而去,只留下一句:
“少主,阳光无限好,莫要辜负啊。”
朱辞秋看?不见,身后的乌玉胜浑身燥热熄灭,愣在原地喃喃自语:“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