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辞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她与乌玉胜堂而皇之的闯入祭会,却无人在意?,就连乌图勒,都?没有掀起眼皮多看他们一眼。
“祭神日,”乌玉胜忽然低声开?口,“是所有南夏人都?会参加的祭祀大会。今日他们在此,是为了将大雍遣送来的贡品瓜分,也是为了把祭祀的贡品择定出一个结果。”
“是怎样的贡品?竟然还需商讨择定。”朱辞秋看着前?面,问道。
乌玉胜同样凝视着前?方,冰冷开?口:“人。”
朱辞秋一愣,扭头看向乌玉胜,沉默半晌后才缓缓道:“我曾听闻,南夏人认为逝去的人会归于?天地之间,而祭神日主祭祀天地,其实也是为了纪念逝去的亲人。”
“殿下,那是很久以?前?了。”乌玉胜看向她,抬手替她将鬓边的碎发轻轻往后一绕,“南夏多灾,尤其多饥荒与雪灾。这里每年冻死的牛羊数不胜数,作物?生长缓慢,又畏风雪,人自然食不果腹。很久之前的某一年,天神山雪崩,众人以?为天神震怒,南夏巫族的大祭司窥探天机,称只有以人祭天神才能平神之怒。”
“而作为祭品的人,是要有三十名十六岁的未婚少女。巫族为南夏大族,他?们率先选出?了三十名少女,将她们盛装打扮送往霞山谷的天神山上。神奇的是,那一年后的许久真的都?在没有饥荒雪灾,自此,五年一度的祭神日彻底变成?了天祭。而被献祭的少女,则被他?们称作天神山圣女,圣女家中,也会得到?一辈子都?花不完的丰厚报酬。”
“荒谬。”朱辞秋听完冷笑一声。
“今年,乌纳兰也满十六岁了。”乌玉胜看向王座上的乌图勒,顿了顿,又道,“殿下你猜,若他?知道乌纳兰也在圣女之列,该如何抉择?”
朱辞秋抬头,骤然开?口:“你做了什么?”
祭会之上,他?们终于?将大雍送来的贡品瓜分干净,大祭司双手奉上牛纸与龟壳,亲卫递给乌图勒后,后者?慢条斯理地接过?,先是站起身将龟壳举过?头顶,抬头看向蓝天,虔诚道:“天神之愿,来之不易。我定当遵循天神指引,替天神择选合适的圣女听取天神之意?,以?求神之保佑,助我南夏风调雨顺,子民安居无灾。”
于?此同时,乌玉胜弯腰凑近她耳侧,笑着轻声言语,可却如地狱恶鬼,“殿下,这个国?家,不论是谁,只要祭司说天神需要,连骨肉血亲都?能随意?舍弃践踏,不管是剥皮抽筋,还是作祭祀贡品,他?们都?能照办。”
虔诚的中年之音,恶毒的少年之音同时在她耳边呢喃,她看了一眼乌图勒,又深深地看向乌玉胜。默然半晌后,在乌图勒打开?牛皮纸的一瞬间,反握住乌玉胜冰冷的手,并嫣然一笑。
“乌玉胜,你的眼睛从来都?骗不了我。”
可朱辞秋能骗过?乌玉胜。她其实知道祭神日需要用人来祭祀,也知道祭祀的人是三十名年满十六岁的未婚少女,方才那一出?,只不过?是故意?在乌玉胜面前?表现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诓诓他?罢了。
因为她知道乌玉胜对乌图勒的恨意?不比她少,甚至更多。但因为穆照盈如今仍割舍不下这样一个狡诈之徒,让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所以?当她发现乌纳兰年满十六之后,便猜测乌玉胜很有可能将乌纳兰故意?涉入圣女之列,以?此观察乌图勒的态度,若他?执意?让乌纳兰去送死,想必乌玉胜也不会再顾忌穆照盈。
可若是,乌图勒不愿乌纳兰去送死呢?
听见这句话的乌玉胜一愣,反而更轻松地笑了,他?将她反握住他?的手握得更紧,让朱辞秋的手掌都?沾上丝丝凉意?,可没过?多久,乌玉胜的手掌便热和?起来,仿佛一切如常。
朱辞秋没有再说话,而是专心?看向高台之上的乌图勒。
乌图勒正高声喊出?牛皮纸上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念至第十五个时,他?忽然顿住,眼神锐利地砸向底下的大祭司,而大祭司仍旧只是恭敬的弯着腰,安静又恭顺的等待他?说完名单后,以?公主之礼将圣女们接入王宫暂住。
底下的众人见领主一直未曾继续往下念,沉默多时后终于?忍不住般小声嘀咕起来,亲卫将手中佩刀拔出?,噌亮的拔刀声吓止住这群不明?所以?的疑问声。
“殿下,你猜,他?会念出?来吗。”分明?是疑问句,可却是肯定般的语气。
咬牙切齿,又毫不意?外。
而拉康达神殿的台阶之上,乌图勒捏着牛皮纸的手似乎在发着抖,连嘴角都?在抽动。他?看一眼大祭司,又看一眼天,最后看向王宫之外,那座在这里看不见的雪山的方位,好似认命般叹了一口浊气。
朱辞秋淡定地观看一切,开?口回答了乌玉胜的话。
与此同时,乌图勒的声音也响彻神殿内外。
第61章 第六十一话 “只要我在你身旁,便以双……
“会?。”
“第十?五位圣女, 乌……纳兰!”
乌图勒不再犹豫,好似没有任何异常地说出他最宠爱的小女儿的名字。
话音未落,除了大祭司外?的其他人纷纷抬起头, 无不惊异地看?向乌图勒,也有些人举着怀疑的目光看?向大祭司。
方才被亲卫呵止住的嘀咕声再度出现, 且愈演愈烈。
乌图勒掀起眼皮,不经意地瞥向站着所有王都官员的那一列, 随即又低眼看?向手中?的牛皮纸。
只一瞬间,就在他正要开口说出下一个圣女之名时, 不只是哪位胆子大的官员从队伍行?列中?蹿出来, 高?高?抬手指向队列最前方的大祭司,义愤填膺地说道:“大祭司,公主如今尚未满十?六,如何入得了圣女之选!若是算错了天神旨意,降下大祸,你可担待得起?!”
大祭司身穿玄青色祭司服,头上戴着鹅羽与鹿角所制成的祭司帽, 双手交叠与腰间, 不卑不亢地转过身,对着说话的官员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天,“狄其大人,天意所指皆在祭司所的龟盘之上, 若大人不信,大可与我一同去看?看?。再者说,下月便是公主十?六岁生辰,于七月前往神山奉祀天神, 有何不可?”
“好啊!我现下便能跟你一同前去祭司所!我倒要替领主瞧瞧,是不是有人敢在天神旨意上胡乱作手脚!”
“狄其大人这般有主意,连领主都不放在眼里。”大祭司如今年?过半百,胡子都有半截长,说出的话也同他的年?岁一般厚重,仿佛令人不寒而栗,“领主尚未言语,狄其大人便自作主张要遣散诸位,不如大人走上前来,与领主同起同坐可好?”
狄其骤然一怒,本想反驳,却忽然如梦初醒般,又抬眼看?向一脸阴沉的乌图勒,瞬间慌乱地跪在地上,大喊道:“领主!大祭司强词夺理!我只不过是对此次圣女之选有疑虑!”
“天神之意乃祭司所上下共探,而得出的如今圣女名册。如今狄其大人对此有疑虑,是否也是对祭祀所上下所有人的观测技术有所疑虑?”
有身穿藏青色窄袖官服的年?轻官员从队伍靠后最里侧踱步而出,不紧不慢地站上前去,站定在狄其身旁,先是对着乌图勒微微行?礼,然后便偏头看?向身旁之人,语气轻缓,却又能叫人听出一丝不善之意,“如此说来,从前祭司所所观测与我南夏有关于一切,岂非大人都不信,都有所疑虑?”
“巴德查!你这”狄其皱眉怒喝,可还未说出下文,便听见乌图勒出声道,“狄其,退下。”
语气听不出喜怒,也看?不清神色。
朱辞秋站在乌玉胜身旁,冷眼看?着台上的一切,觉得可笑。
看?着狄其不忿的退至原位,那叫巴德查的年?轻大人又朝乌图勒行?了一礼,也退回自己所在之原位。
然后乌图勒面无表情地继续重复着余下剩余的圣女之名。
台上鸦雀无声,唯有乌图勒说话之音。
“乌玉胜。”
朱辞秋忽然低声轻喊一声,侧头抬眼一下便撞入乌玉胜棕色的双眸之中?。
乌玉胜仿佛知道她要问些什?么,于是低头侧向她耳侧,湿热的呼吸声与冰冷的声音一同传入:
“殿下,我从来不信他有舐犊之情。他演上这一出戏,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在外?的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