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总是把所有的退路想好了,若说他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其实他也为自己考虑过了,只是,他为自己的考虑总是这样狠心。没有办法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他只要还能撑住,哪怕还有力气,绝不会是现在这样。他必须止血,必须在子夜前离开地牢,必须见到汝阳王,必须完成那个所谓“大义”的计划……他有太多太多的必须,所以他只能对自己狠。

“不……”范遥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不,你会受不住的,我,我不能。”

火钳和烙铁其实没有差别,他看到过被烙铁刑讯的人,哪一个不是痛得哇哇大叫?他也看到过汝阳王用烙铁烫杨逍时的样子,那样的画面他真的不想看到第二次,尤其是他亲自动手的第二次。

第一百六十七章:火钳止血

他身上这么多伤,贯穿的伤口便有十六处,要彻底止血,伤口的前后都要烫上一遍,如此他便要受三十二次一模一样的痛。他怎么忍心动手?

看得范遥的模样,杨逍终是松了口:“就,肩上的伤。”他又朝他笑了笑,扯着一张苍白的脸摇了摇头,“动手吧,快一点。”是啊,快一点,他怕范遥动作慢,他没力气去忍了。琵琶锁的伤最重,流血也最多,止住了肩上的伤其余的十四处暂时还不至于教他没了性命,撑到鸡鸣时分也不是不行。

范遥吸了吸鼻子,咬牙把一旁的火盘和长桌上的火钳都取了来。听着火星“呲呲”的跳跃,看着自己亲手放在火盆里火钳一点点变红,范遥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身上的鞭伤也在流血,可是跟杨逍相比,他的这些伤根本算不得什么。

火红的火钳举在半空,扑面的热气奔向两人面颊。范遥的手有些颤抖,落在火钳上的目光久久没有移走,火钳也久久不敢落下。那上面通红通红的,便是离得这么远都能感受到它的炙热,可想而知这东西落在人身上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他是不敢啊。

杨逍深吸一口气,咬住下唇,趁范遥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上他拿着火钳的手,将火钳推向自己肩头。

“呲呲”的声音响起,惊醒了范遥亦疼得杨逍抓着他的手死死扣着,直到白烟散尽,一片焦黑之下已不见血迹。尽管杨逍扣住范遥的手已经尽力放松,可那样剧烈的疼痛之下,重伤的杨逍终是神情恍惚,半晕半醒间还是抓破了范遥的手。

火钳第二次落下,依旧是杨逍抓着他的手。第三、第四次,杨逍已经没有了力气,范遥费了好大的劲才逼迫自己把火钳按到他的伤口上。听着他脱口而出的呻吟,范遥差一点就要松手了,可他却不能松手。手一松,止血得不够彻底,这样的痛杨逍还得再受一次。他不能!

取下火钳,杨逍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上来的一样,汗水混杂着血,把殷红的血化开,化成了更淡些的血色染上衣衫。他斜斜地靠在墙上,眸子不知何时已经阖上了。

范遥小心地探上他的脉搏,小心地把那件素灰的外衣披到他身上。就在外衣接触他的那一刻,紧阖的眸子缓缓打开,眸中的痛苦尽数敛去,留下的惟有一如既往的深邃和无可反驳的坚定。

他伸手揽了揽衣衫,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靠在墙上:“再等一刻吧。”

范遥点了点头,就这样坐在他身边。他知道,杨逍这么说是他已经撑不住了,否则但凡他还能撑得住、还有一点力气,绝对不会推迟计划。那个计划对他来说太重要了,推迟一刻便多一刻危险,可他真的不行了啊。

说是一刻,还当真就是一刻,缓过来的杨逍扶着墙壁慢慢站直:“走吧,该去见见汝阳王了。”苍白的面颊上扯出一抹笑意,他望了眼墙壁上一个接着一个的血手印,负手往牢门口走去。

范遥急忙唤了一声“杨大哥”,三步并两步冲到他面前。以杨逍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宜动手,像牢门外的那些小喽喽就交给他好了。反正内力恢复,比起杨逍他好上太多,同往大厅的这一条道路就让他为杨逍打通吧。

没人会料到地牢里面重伤至斯的两个人会打出来,到那些人反应过来时候,他们都已经倒在地上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此刻将近子时,汝阳王却因为安排明日出征时宜尚未回房,仍在大厅与王保保、沙赤纳吩咐着什么。

杨逍、范遥逃狱的事自然没人报他,那些见到他们的人皆去见了阎王,哪里会有人赶过来报信?当他们一步步跨入大厅的时候,汝阳王正垂首研究着一张画着风渠攻防的羊皮地图,王保保和沙赤纳一左一右跟着他分析着风渠局势。待到察觉大厅气氛不对,杨逍、范遥已到他们近前。

骤然抬头的汝阳王愣了好久,才踉跄的站起身,指着两人结结巴巴的喝道:“杨逍!你们,你们……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你们想干什么!”他心乱如麻,根本静不下心仔细思忖遗漏之处,在王保保和沙赤纳的保护下连连后退。

有范遥的衣衫遮掩,杨逍身上大多血迹都被掩去,他朝汝阳王逼进几步,嘴角的笑意从未消减:“自是请王爷明日不要出征。”他稍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咽下了喉间淤血,也不着痕迹的敛去了嘴边轻咳。

冷静片刻,汝阳王终是静心:“你们一个武功尽废,一个服了散功丹,怎么可能逃得出王府地牢!”他甩了甩衣袖,冷哼道,“本王是否出征还轮不过你们多言,风渠一役本王势在必得。来人!来人!”他高声喊着,却迟迟不见一人。

也是,杨逍、范遥一路而来,王府里大半亲卫都教范遥杀了,此处大厅周围更是被两人逛了个遍,便是远处有人发现,待到他们赶过来也是一两刻之后的事了。

杨逍、范遥对视一眼,范遥抬手为爪,极快的冲向汝阳王。汝阳王一动未动,他身边的王保保身影变幻,恍若灵蛇般纠缠住范遥。两手做拳,凛冽的拳风正对范遥面门打去,与此同时,他双脚移形换影,一道淡黄的影子霎时不见,动作快得教范遥几乎难以捕捉,忽的从左边出拳,忽的从右边出拳,又忽的从天而降。

范遥眉头一皱,两手为剑,挡开王保保的同时两脚蹬地,目标明确的直冲汝阳王而去。王保保大惊,急忙喝了一句“父王”,变换身影试图追上范遥。奈何王保保武功不如范遥,若说方才凭借虚影能捆住他,此刻却是怎也追不上的。

汝阳王仍旧未动,出手迎战的是他身边的沙赤纳。沙赤纳不知从哪儿摸出两柄大刀,一柄扔给王保保,一柄擎在手中,凌厉的刀锋正对迎面而来的肉掌。范遥若收掌,背后王保保的大刀就会砍上他肩膀,他若不收掌,面前的刀锋足以将他整只手掌削下。

第一百六十八章:四面楚歌

“范兄弟!”杨逍大喝一声,急忙使出“弹指神通”,两道内力击在前后两柄逼近范遥的大刀上,“铮铮”两声,刀锋震动,震得两人虎口发麻。

眼看范遥掌力将近,沙赤纳急忙改换身形,整个挡在汝阳王面前,又将大刀横在胸前。即便他用尽全力去接范遥一掌,还是教掌力击得后退了四五步才堪堪站住,喉头涌起一股血腥,大口血喷到地上,连带着他的身形亦有些晃动。

范遥改掌为拳,趁沙赤纳无力抵挡,一拳直冲汝阳王心口。汝阳王眉头一立,侧身避开他犀利一拳,转身出掌。范遥身后的王保保见汝阳王出手,手中立刻改招高举大刀,当空一刀对着范遥头顶直直劈去。

范遥后路被拦,拳风回转,在触及汝阳王双臂之时,双拳为爪,如雄鹰般直勾勾擒住汝阳王双臂,两人身影登时对换。

王保保大惊,慌乱中招式已经没有了章法。为了不伤汝阳王而强行收刀,逼得自己身受内伤。汝阳王低喝一声,反手以大擒拿手反抓范遥。岂想范遥早已料到他的动作,双手像泥鳅一样从大擒拿手下逃脱。白影一晃,他已从王保保手中抢来大刀。

范遥最擅长的兵器是剑,耍起大刀来自是没那么顺手,但好歹也是一柄利器。大刀如风,在半空中抡了几圈,连脸攻向汝阳王下盘。

汝阳王面色一变,急忙抬脚躲避。两旁受了伤的王保保和沙赤纳来不及调息,提起内力跃入战圈,与汝阳王成三角站立。三人互为依靠,将后背空门交付于彼此,以全力应对面前对手。汝阳王抬手在腰间一抽,一柄打造精良的软剑躺在他手中,左右一挡,竟能卷住大刀。他暗自注入内力,有了内力加持的软剑登时有力,“铮铮”两声竟把那仍被范遥握着的大刀弹出,逼得范遥连退三步卸去刀中内力。

汝阳王亮了兵器,王保保亦亮了兵器。他的兵器是藏在靴筒里的一柄短匕,匕首泛着寒光,锋利的几乎吹毛断发。趁范遥后退,他正握短匕追击而上,锋利的刀刃对上大刀的刹那,大刀卷刃,登时黯淡无光。

范遥怒喝一声,以大刀撑地,整个人倒立空中,双腿连连击向王保保胸口。在他撤回短匕回防之际,范遥双腿一拧,竟将他双手擒住。他还未来得及挣脱,范遥凌空翻身,听得“咔嚓”一声,王保保惨叫声出口,手中短匕“哐当”落地。范遥一脚揣在王保保胸口,将他踢得撞在一旁立柱上连连呕血,手中的大刀如影随形,就要插进王保保心口。沙赤纳急忙喝一声“大哥”,提起大刀与范遥相抗,勉强护下了重伤的王保保。

眼看范遥与沙赤纳打斗激烈,汝阳王终于寻了个空档,一支焰火凌空升起。

待杨逍明白他意图之时,焰火已经升空。他稍皱了皱眉头,双手在地上一捞,掌心数块碎石夹杂着破空之声往汝阳王身上各处大穴飞去。碎石刚出,他的身影就跟在碎石之后,若汝阳王躲避则势必受伤,若汝阳王不躲,这几颗嵌入大穴的碎石也够他受了。

然府中人来得很快,杨逍还没有触到汝阳王的衣角,便觉身后袭来阵阵冷风,逼得他不得不撤招回防。

冷风的主人果真是王府的玄冥二老,他二人来得极快,不远处嘈杂的声音和若隐若现的人群正以最快的速度往此处冲来。玄冥二老一左一右锁住杨逍的动作,包含了十成掌力的玄冥神掌朝杨逍身上拍去。

杨逍双脚踏地,运起轻功避其锋芒,而后身子一转,两手抓住玄冥二老打出的双掌,令之对打在一起。

玄冥二老默契依旧,不慌不乱的改变招式,双掌换了方向攻向杨逍,另外两手已经伸在了杨逍的退路之上。

杨逍一咬牙,急忙踩着“踏月寻香”后撤,后背重重地抵在木柱上,双脚连踢数下,打断了两人的玄冥神掌后,双手成拳,整个像飞鱼一般扑向二人,用了全力的两拳接连打在两人胸口。玄冥二老回防不及,一口血喷在地上。杨逍也因着重伤的原因,呕了好多血,硬是背着手昂首立在玄冥二老面前。

眼看汝阳王一方即将落败,举着火把勤王而来的亲卫来得正是时机,将整处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有十来个不大有名气的江湖客齐齐闯入大厅,在玄冥二老一声“护主”之后,十一人有七人围在汝阳王身边,两人去扶王保保,两人到范遥手下解救了打得正难解难分的沙赤纳回到汝阳王身侧。

杨逍抽空望了眼范遥,抿唇喝道:“不必管我!”语罢,他和玄冥二老又战在了一处。

范遥握着大刀的手紧了紧,看着拼尽全力替他牵制住他惟一胜不了的玄冥二老,他的眸子又红了几分。

他一手握着大刀,一手探向腰间。那里系着一个小布袋,袋子里是当年杨逍为他打造的铁铃子。握了一把铁铃子,他做出一副挥刀砍杀的模样,在那十一个人围上来之时,他用足了内力洒出铁铃子。总是有人避闪不急的,这忽如其来的铁铃子杀两人、伤三人,剩余几颗皆让那几人躲避开了。

伤了的三人不再参战,退到汝阳王身边,依旧以防守的姿态紧紧盯着范遥和杨逍的动作,而完好无伤六人围在范遥身边,三人前三人后,呈倒三角模样。是最好的防守阵法,也是最好的攻击阵法。

前三人立在范遥面前,,左右两人手上握着的是红缨长枪,后头一人使的是长剑;后三人围在范遥身后,,前两人用的长戟,后一人手持两根短刺。六个人近乎形成一个包围圈,阵中之人只要一动,六人手中的兵器便能在顷刻间刺向范遥。此阵的空门看似在毫无阻拦头顶,但事实上,若范遥当真打算从顶上突围,两根长枪和两根长戟便能十分轻松地将他重新逼回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