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盯着铁弹丸看了半刻，又同身后几人对了对眼神，众所确认之下，她方才道：“据我所知，杨逍的弹指神通能做到一击毙命。我看，害死空智大师之人定是杨逍无疑。”她振臂一呼，道，“诸位可愿随我一起讨伐明教，为空智大师报仇？”

底下“愿意”的呼声越来越高，更有好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举起了兵器，就等六大派一声令下，便要往光明顶冲杀而去。

“师父。”静默一旁的纪晓芙心中难捱，见一众人怒火鼎盛，急忙去唤灭绝道，“师父，弟子以为空智大师之死不是杨逍所为。杨逍性格孤傲，他不屑也不会用这样的方法杀死空智大师。师父慧眼，弟子恳请师父明察秋毫。”

灭绝还未说话，丁敏君便已经插上嘴来：“纪师妹，杨逍的‘弹指神通’我等有目共睹，又有此颗铁弹丸为证，你说凶手不是杨逍，莫不是你还惦记着他，还想着与他再续前缘吗？”

“不，不是的。”纪晓芙急忙否认，“杨逍的‘弹指神通’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即便是一片树叶、一块石头，甚至仅是内力就可以取人性命于无形，他又何必用铁弹丸留下证据，让我等认定杀害空智大师的凶手。师父，凶手定有其人，他是要嫁祸给杨逍啊。”她总是下意识地去为杨逍解释，言语间更多的是对杨逍的夸赞。

灭绝低哼一声，恼道：“杨逍此人狂妄非常，此番杀害空智大师又留下铁弹丸为证，竟如此明目张胆。”她将目光移到纪晓芙身上，“晓芙，万事不可理所当然，证据摆在眼前，杨逍罪过难逃，我等今日便要杀上光明顶替天行道、斩去妖邪。”

“替天行道！替天行道！替天行道！……”各派之人高举兵器，顺着灭绝之言连声高呼。

纪晓芙还欲替杨逍辩解些什么，却不想整个大殿之中忽然起了白雾。白雾蒙眼，一众人惊呼之声不绝于耳，惊呼之下，纪晓芙隐隐听到了一些闭门声，大殿各门似是教人全部给关上了。然她听得不真切，那声音又转瞬即逝，她心中着急灭绝便不再多想，伸手往身边探去。

白雾逐渐退散，大殿之门果然教人合上了。有几个六大派弟子上前去推那门，可他们用尽了全力，那红漆大门仍是紧紧合着，纹丝不动。其余人见此，又忙去推窗。亦如红漆大门一般，这大殿当中的窗户亦怎也推不开。

灭绝心下隐觉不好，将浮尘换手，单手为掌，施了五分力道朝大门打去。一入方才，那大门只“吱呀”了几声，还是稳稳地合着，连一丝门缝都没有透出来。细微的“吱呀”声下，似乎还藏着些教人辨不清是何物碰撞的声音，像是铁器相碰的声音，却又有些低沉；像是木桩相撞的声音，却又有些洪亮，总之瞧不见实物，一众人也不好分辨。

殷梨亭怒目圆睁，“啪”一下重重拍在木柱子上：“又是杨逍！他杀了空智大师还要把我们都杀了不成吗？”

何太冲亦恼，夹杂着内力的声音几乎铺满整片少室山：“卑鄙小人。杨逍，要杀就光明正大地来杀，躲躲藏藏，当什么缩头乌龟！”

灭绝双眉紧拧，干脆弃了浮尘，以十成内力运在掌心。只见她口吐浊气，阖眸使劲，接连两掌猛力打在红漆大门之上。但闻“砰砰”两声，那木门晃动又大了些许，可仅仅只是晃动些许，还是一如既往地紧紧合闭，灭绝的掌力如沉大海，怎也无法撼动大殿之门。

第八十九章：错信

正在此时，门窗紧闭的大殿当中忽而传来阵阵“簌簌”之声，淡薄的白烟自四面八方袭来，顷刻间钻入鼻翼，将大殿众人饶得头昏眼花。片刻之后，白烟渐退，原本整齐站在殿中的一众各派之人皆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像灭绝、鲜于通那些武功稍还一些的，尚还能勉力支撑着自己站在殿中。

何太冲、班淑娴两人相互倚靠着，班淑娴实在恼杨逍作为，强提起一口气，大声吼道：“杨逍，要杀就杀，何必拿迷香来羞辱我等！”

她话音还未落下，却闻大殿口“嘭”的一声，大片烟尘之下，那扇被牢牢合起的殿门教人生生震开，一众人也终于瞧见殿门之后竟满是铁板，怪不得无论如何他们使力，这殿门就是怎也震不开。

烟尘缓缓散尽，殿门口静立一人，灭绝师太仔细辨上片刻，突然惊呼道：“杨逍！”

杨逍不屑地扫了灭绝一眼，负手直往纪晓芙那处走去。纪晓芙逼近内力不佳，已经迷香搅得手脚无力，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好在她定力好，还未如其他门派众人一般陷入昏迷。眼前那模糊不清的身影出现时，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糯糯的唤了一声“杨逍”之后，整个人不省人事。

杨逍双眉微拧，两指在纪晓芙胸前点了几处大穴，又给她送了不少内力，这才小心地扶起她靠在自己身上。他正欲带纪晓芙离去，余光所到之处，贝锦仪亦昏倒在地，他无奈地轻叹一声，空出一只手抓起贝锦仪，三两下便跃出了大殿。

“醒了？”杨逍凑在床榻前，柔声问道，“你可感觉有什么不适？”见纪晓芙摇头，他又轻笑着宽慰她道，“放心，你师妹在隔壁，曹景在照顾她，她内力太弱，等她醒来估计还要些时候。”

纪晓芙只觉脑子有些胀痛，太深揉了揉太阳穴，撑着床榻慢慢往床头靠，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你可知道大殿里是怎么回事？空智大师怎会突然圆寂？还有……那些迷香……对了，我师父还有六大派的人呢？他们醒了吗？他们在哪儿？”

杨逍笑了笑，拿来靠枕垫在纪晓芙身后，他挑眉答道：“你师父？还在山上呢。”他恐纪晓芙误会些什么，便又急忙解释道，“我一个人来的，没办法救那么多人。”

“我看那些人是冲六大派来的，空智大师的死是计划之一，为了嫁祸于我也为了激化六大派和明教的矛盾，而他们便可以坐山观虎斗。”杨逍沉声说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少室山下有元庭之人吗？只怕今日之事是元庭早就部署好的，只是我来得匆忙，尚来不及将之查探清楚。”

纪晓芙眉宇间多了几分愁思，她抿着嘴仔细思量着杨逍的话：“元庭……”她喃喃自语道，“照你这么说，我师父他们恐怕都已经落在了元庭手上。可六大派抗元一事尚在计划之中，元庭如何知道？他们生擒六大派又是为何？”

杨逍浅笑道：“你也不必着急，我已经令塞克里去查了，这几天你就在此处好好歇着。”

塞克里的消息来得很快，仅两日，一纸飞鸽传书便已经落在杨逍案头。杨逍粗看一眼，就携着纸条去隔壁房里寻了纪晓芙。两日的调理，迷香药效已去，贝锦仪正同纪晓芙在一处闲话家常。杨逍恐杨不悔顽皮，搅了纪晓芙休息，便教曹景领着她去街上玩了。

见杨逍前来，纪晓芙急忙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杨逍点了点头，将纸条交到纪晓芙手上，他寻了个位置，正坐在纪晓芙对面，他道：“塞克里查得急，上面只说了六大派落在汝阳王手上。”落在纪晓芙手上的字条似是教人撕下来了一小块，最后总有些不大平整，且又留了些浓墨笔迹。

贝锦仪看得仔细，她从纪晓芙手里拿来字条认真翻看了几次，“咦”了一声道：“纪师姐，你看这后面是不是还有字啊，这个好像是‘空’字。”

顺着贝锦仪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如她所言，在字条的最后确确实实是留下了一半的‘空’字，塞克里欲在信上说的只怕已经被杨逍撕下。纪晓芙心底暗觉不妙，那一块遗失似乎是极重要的蛛丝马迹。“空”字，此间与“空”字有关的惟有空智大师，莫非塞克里所言是与空智大师之死有关，可杨逍为何要将空智的死因瞒下？

纪晓芙望了望纸条，又望了望杨逍，面上神色有几分严肃：“塞克里是不是查到了空智大师的死因？他……”她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问道，“是谁杀了他？”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杨逍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背在身后的手又攥紧了一二。那纸条后面的内容他委实不愿让纪晓芙瞧见，然他撕得急，不想竟将一半的“空”字留了下来。这事事关杨逍，事关明教，亦事关汝阳王府，他不愿把纪晓芙牵扯其中。

他轻叹一声，似下了决心般阖了阖眸子，清澈的目光落在纪晓芙身上，竟瞧不出一丝编排的谎言。他说：“空智大师，是我杀的。”

杨逍说的其实也并无不对。六大派被困之时杨逍就在大殿之外，其中言语更是听得一清二楚。再者，空智大师死于铁弹丸，那铁弹丸又与杨逍的“弹指神通”如出一辙，不是他下手还能是谁呢？只是，纪晓芙不明白，他为何要与汝阳王同流合污，为何要帮汝阳王杀人？她本是不信杨逍杀人的，可杨逍亲口说出怎容得她不信？

“为什么？”纪晓芙心下震惊，愣了好半刻才呆呆地问道。

杨逍双眉微皱，却是几乎不假思索的答道：“汝阳王一事我略有耳闻，我一人阻止不了他们，也阻止不了六大派，便先汝阳王一步动手，将你带下少林。”他浅浅一笑，伸手把纪晓芙掌上的字条拿了过来，揉成团子藏在背后。

第九十章：凤鸣山

纪晓芙心中疑虑，隐约觉得此事有些不对。空智大师若真为杨逍所杀，那么他绝不是因为纪晓芙而动手；若空智大师并非杨逍所杀，他为何替人顶罪，又是替何人顶罪。他不愿说，纪晓芙问了也是无用，见贝锦仪欲与杨逍辩论一二，她急忙摇头止住了贝锦仪之言。

她干脆撇开这个话题，改问杨逍道：“我师父还有六大派的人被关在了何处？他们，可还好？汝阳王有没有为难他们？”

一连三问教杨逍有些哭笑不得，他道：“汝阳王擒了他们是为元庭除去后患，也是借此来控制江湖武林。他不傻。”

他瞧纪晓芙面露担忧之色，赶忙一本正经的道出计划：“从少林到大都少说也要五六天，还要带上一群累赘，我估计要走上十天。现下已经过了两日，追赶他们已经来不及，何况不悔和曹景尚且年幼，不宜长途奔波。你师父他们最多吃点苦，还不至于丢了性命。我已经传令天地风雷四门精英秘密赶往大都，你再歇一日，明日我们启程赶往大都。”

他顿了顿，接着道：“此处有一条小路，比起大路能快上两三日，只是山路颠簸，我还需准备一二。不悔不愿离你，我们便携她和曹景、贝锦仪同去。你只管安心等着，我会安排妥当，不会让不悔有事的。”

马车连行八日，终在第九日时“吱吱呀呀”的停下了。纪晓芙觉察奇怪，自一旁撩起车帘。马车外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不假，奈何此处街道如何能与大都的繁荣相比？此地定不是大都，她却不知杨逍为何驾车停于此地而不入大都。

杨逍浅浅一笑，双腿一蹬跳下马车，一面搀着纪晓芙走下马车，一面张开双臂亦将杨不悔自车马上抱下。他一手紧握着纪晓芙，一手将杨不悔抱在胸前，身后所跟乃是曹景与贝锦仪。

一行人入到客栈，迎面而来的店小二甩了甩毛巾往肩头一撘，笑哈哈地躬身立在杨逍身侧问道：“几位打尖还是住店？”

“四间上房，备一桌酒菜送到楼上。”杨逍脚步未停，身影直上二楼，不疾不徐地嗓音自二楼悠悠传在店小二耳中。

店小二愣了片刻，像是教杨逍方才那番动作震住了，回过神来时，一行四人已经上了二楼。他不甚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扬起毛巾高喊一句：“天字一号、二号、三号、四号有客，备好酒好菜一桌送上二楼。”

未等纪晓芙疑问，杨逍便撩袍坐在案前，杨不悔被他安置在膝上，他莞尔一笑，细声解释道：“这里是平河镇，东去十里便是大都，西去二里有片密林，我令四门精英藏身密林，塞克里已率人潜入大都查探汝阳王消息，等查明六大派被困之地，便可救人。”

听罢杨逍所言，纪晓芙却是双眉紧皱，抿嘴问道：“明教与六大派几乎水火不容，明教四门……”话至此处，她没有再言，被她咽回肚中的话杨逍岂会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