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飞镜不喜欢有人在耳边吵嚷,然唐知晚乍然发现他对詹玉景暗藏的情意,恍如当场捉奸丈夫和情人私通,情绪激动咄咄逼人,不过是换来对方眉峰越蹙越深,面上越来越冷凝。

楚飞镜低头摩挲簪子尾端的纹路,一如几个月来每天重复的那般。他只是下意识喜欢将此物攥在手心,至于为什么,被唐知晚这么一问,倒是茫然了。

他将簪子放入袖中,拿起佩剑举步往屋外走去。

唐知晚见他不予理睬,小跑赶上去挡在门口,“飞镜,楚家和詹玉景之间隔着两条人命的血仇,你还不明白么?你们之间根本就没法和解!就算你对他动了心,只要你还姓楚,你和他就永远没有可能!”

楚飞镜捏紧袖中簪子,相似的论调早就有人跟他说过,此时被对方嘶吼地嚷出来强调,凭白让他又添心烦,面无表情说了句“让开”。

唐知晚见自己无法动摇他,泪光盈盈往旁边退开两步。

楚飞镜刚迈出一脚,身后有茶盏摔碎声,对方倚在桌边拿起一只碎瓷片,锋利刀口径直划向手腕。

楚飞镜立即掷出灵剑,精准打开唐知晚手中瓷片。待对方声泪俱下软倒在桌边,他上前接住人查看手腕,只有一道细微擦伤。

唐知晚长得阴柔秀美,靠在他怀里哭起来也如女孩子般梨花带雨。楚飞镜闭了闭眼,手指碰了下腰间装药丸的锦囊,片刻后低声道,“我送你回房休息好么?莫要哭了。”

唐知晚抹掉眼睛底下的泪,啜泣着抬头看他,“那支玉簪,你还要留着吗……”

楚飞镜稍有迟疑,指腹习惯性划过袖中银龙纹饰,随即将它松开,“你若是不喜欢我带在身上,日后我将它扔了就是了。”

第176章 176“这人已经名花有主了,正是在下夫君”

?  为安抚唐知晚,楚飞镜耽搁两日方才去了法象宗。

原以为进入幻境前会遇到重重阻碍,谁知到水榭附近查看,侍卫只有稀稀拉拉两三个,应对起来容易得出乎意料。

按照余丹青的指示,他选中詹玉景二人所在的幻境跳入,经历片刻下落的失重感后,周围混沌黑雾散开,叫卖声吆喝声混杂一片,俨然置身于一条陌生的热闹街巷,灯火错落行人如织。

有人在背后拍他,楚飞镜按住腰间灵剑,转过身淡漠抬眼。

那人是个块头高大的光膀子糙汉,块块肌肉在灯笼底下发出油光,身上有一股叫人恶心的臭汗味。

楚飞镜的身材已十分高挑,糙汉却还要高出一个头,身后跟随四五个小弟,虎目圆睁恶狠狠瞪他,五根布满厚茧的指头往他脸上伸去,“哟,瞧我撞见了什么大宝贝?这男的怎么生得比娘儿们还漂亮!来来来跟大爷回去,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楚飞镜冷眼瞥向那只手,被冲鼻臭味恶心得不行,抬指拨出剑刃三寸,一把剑在他之前狠狠拍开对方。

有人挡在他面前,长发高束袖箭窄腰,抱剑笑吟吟道,“兄台,这人已经名花有主了,正是在下夫君。你当街对他动手动脚,是想和在下的剑打个招呼么?”

糙汉痛得捂手,手背被抽出一道剑柄的印子,跳脚咆哮道,“我打你老母!敢对老子动手,叫你知道什么叫白头镇地头蛇!”

他说完招呼身后小弟一起上,呼啦啦四五个人围上来,行人纷纷让开一个圈瞧热闹。

詹玉景挑眉,凌空两脚踢翻冲在最前的两人,反手抓住楚飞镜腕子,低喝一声,“跑!”

楚飞镜按住灵剑,被对方拽着跑了一路,拐过三五个巷子甩开追踪的打手,钻进一家人来人往的客栈。

店小二端着碗筷小食招呼二人,詹玉景随口应了声,将人带进二楼一间面向大街的客房,关上门后拖来张圆凳坐了,翻开茶盏仰头灌自己两大杯。

詹玉景跑得满头大汗,楚飞镜却仍是一丝不苟,连衣领都不曾沾染路上的灰尘,轻抚腰间装有偻蓝草的锦囊,迟疑地叫他,“……詹玉景?”

詹玉景对他一笑,似乎全然不记得幻境外的恩仇,转两把灵剑正色道,“我方才可不是打不过他,只是那人身上味儿太臭,打大半天让我的剑沾上臭汗味,那我多心疼呢。”

楚飞镜凝眉不语。

之前进入幻境,对方曾被打乱过记忆,莫非这次也是一样?可上次闯入者之间互有引力,幻境将他和楚惊雾聚在一处,为什么这次只有他自己,楚离风又去哪儿了?

楚飞镜套问几句话,从对方口中得知,在詹玉景现有的记忆中,两人是拜过堂成过亲的夫妻,婚后两人一马行走江湖,一个仗剑一个行医。

最近游玩到白头镇附近,遇到一个过路书生被山匪抢劫,顺手将人救起安置在客栈,两人也暂时在此处落脚。

楚飞镜默然观察对方,眼前的詹玉景浑然将他当成夫君,字里行间满是小情人的浓情蜜意。这种待遇从前只有聂承言才有,叫楚飞镜看来,实在是哪儿哪儿都觉得别扭。

他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不光是记忆错乱的问题。

余丹青说过,进入幻境后,会看见闯入者最想要和最惧怕的东西。眼下似乎风平浪静,除了詹玉景的出现以外,没有任何异常,怕只怕防不胜防的东西还在后面。

詹玉景提及被救起的书生,最近宿在他们隔壁,那人被山匪砍伤了一只腿,问他要不要明天去帮忙拿点药。

对方的话音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楚飞镜逐渐明白过来,这是幻境在试图将他渗透,解开腰间锦囊倒出一粒偻蓝草药丸吃了。

詹玉景没再说话,探过头好奇看他手心。

楚飞镜心念微动,缓缓嚼着药丸,掌心摊开放在他面前,“要吃么?”

詹玉景愣了一会儿,接过那粒药丸,碰到的瞬间仿佛被烫到,站起身将它甩开,“夫君,这是什么东西?”

楚飞镜心下了然,药丸滚在脚边被他俯身拾起,红色的一粒夹在两指之间,“是偻蓝草。怎么你怕么?”

事情与他设想的无差,这场幻境与之前遇到的又有不同,里面所有东西都是虚幻,也包括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詹玉景。

偻蓝草乃是蜈蚣天敌,能解幻境的迷魂效用,所以由幻境诞生出来的假人,出于本能会厌恶它惧怕它。

真正的詹玉景根本就不在这里,或许与楚飞镜一样,进入了某个专属于他的梦魇。

第177章 177“夫君,你要同我分房睡?”

?  天色渐晚,詹玉景叫店小二送来热水洗漱。

楚飞镜靠在床边观察他。不得不说,除了过分亲昵的态度,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与真正的詹玉景几乎没有差别。

他微微分神,自从进入这间屋子,对方叫了他不下五次夫君,真正的詹玉景若是肯这样,恐怕天都要变了。

那人通常是怎么叫他的?

……连名带姓喊他的名字。

只除了有一次,被药物迷了心神,叫过他飞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