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总督明示。”

“前任总督给你提了盔甲厂的军费,你不知吗?”

沈卿雪更疑惑不解了,“才七钱的纸甲,改进制衣后,提到了十五钱,民女一钱未拿,这是犯什么错了?”

“你没拿,不代表其他人没拿。”

“总督大人,实不相瞒,别人的事,我更不知道了。”

胡总督顿了顿,亲兵来传,盔甲厂的督查公公韩奉来了。

第五十章大丈夫不及沈夫人

还没进门,沈卿雪远远听到韩奉的声音。

“总督大人,咱家拿账本来了,请您过目。”

韩奉捧来五大本账本,这些日子盔甲开支,一应俱全,吹了吹手指,给胡总督念起了账本。

胡总督笑道:“公公这么做,倒显得我不信任公公了。”

“大人当然不信任咱家,沈卿雪是咱家夫人,您来问她,不就是来问咱家吗?”

“公公远道而来也累了,先喝点茶吧,请。”

亲兵上了茶,韩奉不喝,坐在座位上闻了闻茶味,拈着杯盖打转。

“公公不满意?”

“大人这龙井是陈茶了,喝不出味。”

“官军缺军饷,有这一杯茶,已实属不易。”

韩奉送来的账本也只是放在桌上,胡总督一眼都没有看,接着说:“公公的账本,我想是不用看的,公公深得宫里信任。”

“还是那句话,不问咱家的罪,那就来问沈卿雪的罪。大人,咱家跟你说明白了,她没有任何罪。”韩奉轻手放下茶杯,“若有,都是咱家的罪名,大人该怎么定,就怎么定。”

沈卿雪先急了,拉了拉他的衣角,“公公又有什么罪名?你别乱说啊!”

接着她对胡总督说:“大人要说什么话,也别遮遮掩掩的,我们没有拿过一文钱,大人为何非要针对我们呢?请大人明示!”

这下不仅韩奉愣住了,胡总督,营帐中其余人也看了过来。韩奉推她的手,脸色薄红。沈卿雪察觉众人都在看她,低下了头,慢慢退到韩奉身后的屏风边。

胡总督看着沈卿雪,道:“沈夫人说得对,公公没有罪名。”

“在官场上,怎么会没有罪名?大人,你有,咱家也有,之所以有罪,因为我们不是一路人,但在抗击东南沿海倭寇这件事上,咱家问心无愧。”

韩奉看向胡总督,“就咱家负责的军需来说,咱家绝对干净,甚至制甲的钱不够,夫人把我们卖绣品的银子捐进去,都是干干净净的银子,此等名节,纵是大丈夫也不及,大人,咱家的话说得够明白吗?”

虽然太监与官员时常吵架,韩奉很少对朝廷高官如此挑衅,总是客客气气的,今日说出那么多话,包括直接冲来军营,他想他是冲了头,为了沈卿雪横下一条心,她一个女子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先救人要紧,也不怕胡总督日后清算了。

“公公说得过分,倒是我来做小人了。”胡总督说,“这趟我并非是要查沈夫人什么,不过是就纸甲之事来问问话。”

胡总督请沈卿雪坐下,沈卿雪推了两次,韩奉对她点头,她惴惴不安坐下了。

“沈夫人,新做的纸甲多了八钱成本,八钱是少,可几万士兵加起来,多了不少军需。”

胡总督静静望着沈卿雪,等着她说。想了一会,不知说什么,沈卿雪眨了眨眼睛,“然后呢?”

韩奉先笑了出来,“总督大人,你得把话说清楚,他们土人向来直来直去,猜不出您这言下之意,是吧,沈夫人?”

胡总督尴尬咳嗽了两声,直言道:“沈夫人得给我解释,改过后的甲值不值多花八钱,朝廷每一个铜板,都得用在刀刃上,不可浪费。”

说罢,又补充道:“到底多在哪里,说清楚便是,明白了吗?”

看样子是没事了,韩奉还在笑呢,沈卿雪早羞得脖子都热了,擦了把汗水,对胡总督说:“总督大人,多出来的钱用在构树皮上,加了叠甲捶实的工序,新甲比原来用废纸、棉絮做的更抗拉抗击,八钱,换了士兵们多活下来的机会,大人觉得士兵的命,值得这八钱吗?”

胡总督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想看看盔甲。”

“那明日……”

韩奉笑道:“正好,我把盔甲带来了,大人自可一试。”

胡总督应允在校场上试劈刺和火枪。

沈卿雪惊讶地望向韩奉,他站起身,拉着她的衣袖往外走,“走吧,一起去看看。”

“你怎么什么都想到了?”沈卿雪轻声问。

“没我你怎么行啊?就知道埋头苦干,这中间门路多着呢!”韩奉弹了两下她的脑门,她捂着头瞪着他,似是不服气。

“我知道什么?你刚刚都吓死我了!”沈卿雪埋怨,“说自己有罪没罪,我怎知道你到底有没有,万一又像上次那样,被抓走了要我怎么办,你就成天气我。”

“好了,都没事了,我不气你。”

吵了两句,韩奉跟她认了错,两人总有一个人要先低头,韩奉便老是认错的那一个。他一道歉,沈卿雪也就不生气了,收回了脾气。

上了教场,风禾与制衣师傅跟总督展示了新的纸甲,士兵三尺外开火枪,没有击穿稻草人的纸甲,胡总督说他们:“盔甲厂为国尽忠,是胡某妄自揣测了,费用由我批复,抗倭一事,需各位同心协力。”

回去的马车上,韩奉告诉沈卿雪,张总督被砍了头,沈卿雪沉默了半晌,嘴角战栗,他搂了搂她。

“张总督真死了?”

“官场就是如此,站队不对,必死无疑,再前头,率领水军抗倭的朱将军,也是这么死的。”

“我不明白,我只要好好做我的衣服就行了,我才不搅和这些事。”沈卿雪说,“是不是你没来的时候,我也要掉脑袋?”

韩奉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军中做事最怕政令不通,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呀,哪犯得着总督大人亲自抓你,都是冲我来的。我跟胡总督不是一路人,他是首辅门生,我跟着裕王门下,在别人看来,你也是裕王那一派,难免对我们有猜忌,不过是敲打敲打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