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吃粥就凉了,我亲手做的,快去尝尝!”
沈卿雪正缝着纸甲,烛火一晃,暗了,瞪向了韩奉,“别挡灯!”
韩奉忙绕到她身后,给她肩上推拿按摩,沈卿雪舒服得“哼哼”了两声,不生气了。
“先休息会吧,你们今日都做都多久了。”
“明日要试劈刺,还没做完呢。”
烛火又晃了晃,风禾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中一汪泪水。
沈卿雪对她说:“风禾,你先去吃消夜,回去歇着,剩下我和公公来忙。”
“公公也会缝衣服吗?”
还没等韩奉开口,沈卿雪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公公的母亲以前是绣娘,他最会缝了,连绣花都绣得,你放心去吧。”
风禾吃完回去睡了,只剩沈卿雪和韩奉留在绣房里,她给韩奉展开图纸,他只看了两眼,接着风禾剩的缝了下去。
“你们怎么也不找人帮忙,那么多人呢?”
“白日都帮忙做了许多了,叠甲,捶打……这些都是他们做的,晚上还得回家带孩子,做饭,我可不好留人,万一发生上次烫死孩子的事,岂不是我的罪过?”
“你呀,就是心地太好了。”韩奉摇了摇头,“听说最近试劈刺都不行,纸就是纸,玩不出个花样来,脆得很,你做这个,真有用吗?”
“这些日子我们和制衣师傅试了许多材料,麻,柳皮,杨树,其中构树皮不仅坚韧,古籍更是记载防水、防火,只是……”
韩奉说:“耐刀劈,却不耐戳刺,还容易漏火枪,这样是不行的,若不改好,总督不可能给我们批复这笔军费。”
“你都知道了?”
“你的事,我什么不知道?”
缝完风禾那半边铠甲,韩奉把粥和菜都提了过来,排了半桌,抢过沈卿雪手中的铠甲,道:“我来缝,你快吃了,都冷得不好吃了。”
“红枣香甜,梨肉软,入口多汁,诶?想不到过了这些日子,你的厨艺大涨了。”
“当然,我学什么学不好?唉呀”
韩奉扎了一下手,疼得龇牙咧嘴,“这甲怎么这么硬,难缝。”
“还不是你刚说的,构树皮虽便宜易得,却不耐戳刺与火枪。我们想了个法子,纸甲甲片层层叠加,加锤打变硬,如此便补了构树皮缺陷,前两日拿一小块试了,做得还可以,今日做个完整的。”
“你倒是想得周到,彭翼南他们得了个‘东南第一战功’的称号,你也应该有个称号。”
“你少拿我开玩笑了,我又不上战场,能有什么称号?”
“东南第一绣工。”
“我哪有那么厉害?”
韩奉望着她有些消瘦憔悴的脸颊,道:“我最知你的辛苦,看许多书,自己垫钱找树材,清洗、晒干、切碎,与纸浆混合,给纸粘胶、夹棉絮,缝衣,试劈刺……这中间流程多复杂,你倒是一个不落都参与了,又没有银子,何苦这么拼命?”
“上次狼兵歼敌一千多人,可我们死伤也有八百多人,明军伤损三千余人,人命不是纸面的字,死一个是死,死一千个、一万个也是死。”
沈卿雪眼眶湿润,叹了口气,“我是个母亲,生育过孩子,最懂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带到世上不容易,我不想看到许多人死在此等无所谓的纷争中,如庄子所言,蜗牛角的小人们打架,最是荒唐了,不该这样的,我们要活下来,好好过日子。”
灯火下,韩奉静静听着,点头,和她缝一夜铠甲,到了天亮试劈刺前,五件铠甲全都缝好了。沈卿雪累极了,哈欠打得双眼全是泪,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叮嘱韩奉等人都来了再喊她起来。
韩奉点头答应,她一闭眼便沉沉睡着了,长睫毛在脸颊投下薄薄的影子。韩奉摸了摸她的额头,把披风盖在她身上,扛着五副铠甲出去了。
直到被韩奉抱起,沈卿雪才醒来,睡得迷糊了,一时不知道什么时辰,搂着他的脖子,还闭着眼睛,问:“人来了?开始了?”
“结束了。”
沈卿雪睁开双眼,顿时没了睡意,又见两人还在盔甲厂里,当着那么多人面韩奉就抱她回去,烧透了脸。
“放我下来!我去看看铠甲!”
韩奉笑道:“火枪破甲锥,三丈射程为准,都没穿透,放心吧。”
“那也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多不讲礼。”
“汉人的礼,你一个土人干吗要讲?”
韩奉说着,亲了一下她额前的乱发,她羞得完全抬不起头了,韩奉始终在笑。
“快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见总督,可得仔细点精神。”韩奉接着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我也想你,好些日子咱们没睡一块了。”
“都是太监了,还这么色心重!”沈卿雪娇嗔着,捏了一把他的手臂。
“那你说实话,你想不想我吗?想……”他贴着她的耳后,气息吹得耳朵发痒,手肘一抬,手指压在她胸口一侧,“想要吗?”
沈卿雪被他逗得一边笑,一边面红耳赤,轻轻说道:“想。”
光是想着,心中就悸动得乱跳,身子也跟着软了,贴在韩奉胸前。
韩奉带沈卿雪把盔甲改进一事汇报给了张总督,得了总督应允。
与此同时,张总督似乎也焦头烂额,打了胜仗,朝廷却不停问责,韩奉嗅到了不对劲,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沈卿雪和盔甲厂的师傅们赶制盔甲,厂内热情如火,他暂时压住了此事。
如韩奉想得那般,张总督下狱,换了新的总督胡宗宪,请沈卿雪过去一趟。
沈卿雪突然被胡总督叫过去,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胡宗宪生着一块往上顶的额头,两道浓眉下的眼神锐利,身上穿了一件红色官袍,声音庄严,沈卿雪不敢与他对视。
“前任总督在军需中贪污,你可知道?”
沈卿雪愣了愣,搓着双手,舌头僵硬得说不出话来,又来了,这些汉人老喜欢说别人听不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