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明明连裕王的面都没见过，怎么能算呢？”沈卿雪想了想，“也算是吧，我见过娘娘，她还帮我了，娘娘是皇宫里心肠最好的人，可是好人却不长命。”
沈卿雪闷闷不乐趴在窗上，韩奉抱着她，她的眼眶红了，看向韩奉，说道：“公公，答应我，我们不要那样相互猜忌，要一直相信对方，不离不弃。”
“我答应你，不离不弃。”两人唇齿相贴。
盔甲厂正赶工新的纸甲，发生了一件大事徐海回来了。他接受了胡总督的招安，听说是由他夫人劝说的。
东南倭寇之战忽然结束了。
第五十一章 为了保护你
听到消息，沈卿雪没有喜悦，不由担心起了王翠翘，岸上，对她而言明明是地狱，为什么，她会答应招安？与此同时，她更担心韩奉。徐海回来招安，失去报仇机会，本以为韩奉会气得不行，他只叫众人加紧做盔甲，神色镇静得像风暴前的海。
“为何徐海会答应招安？”
“他招不招安，都是一个死局。”韩奉只说了这一句话。
沈卿雪心里七上八下跳着，再问韩奉，他却不作声了。天微微亮，沈卿雪起床，韩奉那边的床都冷了，走出去亦是又凉又湿，下了雨，韩奉在院子里，浑身都湿透了，头发散开一绺一绺黏在背上，在树下弯腰磨着一柄大苗刀。
“滋、滋”磨刀声刺耳，沈卿雪责备的话还没出口，看到他一张惨白的脸，自从徐海回来就是这样，仿佛两年前杀完龙高云的样子，沈卿雪心里顿时只剩下了担心。
“你要做什么？难道要去刺杀徐海？”沈卿雪扑上去抱住了他的手，哽咽道，“不要你会被押到朝廷的，不要再杀人了，我害怕，我也知道，每次到徐海的事上，你就没法冷静，到底是怎么了？说啊！”
“你放心，我不会乱来。”
他吻了吻她的脸庞，其余什么都没说，相比于以前，他们连接在一块，分不开了，任谁拉扯得痛，都以同样的痛伤害另一个人。沈卿雪忍着泪水，把他推开了。
“我放心？我如何放心你？你的仇恨，复仇的心，甚至超过了你和我的感情吗？为了杀他，你连我也不管了？之前说的誓言，都是放屁！”沈卿雪说，“韩奉！你看着我，答应我，徐海没死、当了官也没关系，任何时候，你都要先保全自己。”
韩奉看上去有些木然，叹着气道：“我不知道，在遇见你之前，我人生中只想一件事，一直支撑我活下去。”
“可是你现在有我了，我来扶着你走。”
“你太辛苦了，不用担心我，也别问太多。”
他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固执，沈卿雪转过身离去了，不与他争辩，默默忍受他带来的疼，他也落泪了，混在漫天雨水中。
硝烟是突然再起的。
沈卿雪与厂中工人正运盔甲，一支箭飞来，擦破了她的脸颊，与此同时，江岸那边的火药炸开，烟雾蔽日，撕裂开了许多呻吟声。
“倭寇来了！”
众人发狂似的叫嚷，倭寇两个字，跟阎王一样，制衣厂众人一听都被吓得簌簌发抖，沈卿雪擦了一把面门上的血，连忙去叫韩奉，慌忙撞到一个怀抱里，他抱她进了屋子里。
“先躲起来！别出来！”韩奉大喊，吩咐沈卿雪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们躲在盔甲厂，等硝烟散了再跑。
韩奉松开沈卿雪的手，他出门拽了个统领的衣领，命他速速出兵，接着跨上马与众人去迎敌。嘉兴县城的守兵还未与徐海的倭寇大军交手，大半都吓湿了裤子，哭哭喊喊丢下兵器逃跑。
一刀飞来，一颗人头落地，士兵瑟瑟发抖，看着眼前的东厂千户官。
“按大明律，临阵脱逃者，斩！”
谁敢跑就斩首，韩奉与身后锦衣卫喝住了众人，一起守在城墙上，等候援军到来，总算暂时稳住了士兵，没让徐海第一波攻势就打进来。
韩奉更是杀红了眼，几乎丢开了一切，炮火轰鸣巨响，他一步不退，身边许多人倒下，血染红了地面，他踩着拥挤的尸体，淌过血肉，喘着大气继续杀敌。底下一连串炮弹打出，一颗打在他的胸膛上，他跌倒在尸体里，被人迅速搬到了下面去，胸口裂开了一般剧痛。
他想他快要死了，与之相比，更不想让沈卿雪看到他的尸体，拼命喊着让人把他丢了。
“你发什么瘟？给我后面去！”彭翼南的脸悬在头顶，他还以为是做梦。
再一看，真是彭翼南，永保的狼兵也都回来了。
“你们”
韩奉说不出话，到处都是狼烟，呻吟声，堵住了他的喉咙，他咳出一大口血来，所幸他没有死，沈卿雪的纸甲护住了他的心脉。另一边街道的城墙下，一个士兵靠着墙坐着，捂着断掉的腿，尘土从上落下，盖住了他。
“你坚持得够久了，该换我们了。”彭翼南说，“徐海回来了，说是招安，但又起乱子。胡总督的兵，那是调无可调了，还不是得求着咱们狼兵回来。”
“我还能动，我与你一块去。”
“你该去护着阿贝姐姐，她需要你。”
说罢，彭翼南带人冲了上去，在这场恶战中，他们嘶吼着，用戈矛刺穿了面前的胸膛。一双双死去的瞳孔中，倒映出活人剑砍刀劈的激战，无数人死于刀刃下，落在江上，落在土里，彭翼南如一把尖刀往敌人刺去，刀剑，火炮夹击，人被投掷到空中，碎成一块块落下。
“沈卿雪！”
韩奉撑着身体回到盔甲厂，叫她的名字，她已经晕倒了，被炮声震得耳朵快聋了。韩奉把她摇醒，见到韩奉，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她哭着紧紧抱住了他。
“你还要去打仗吗？”她哭着问。
韩奉点了点头，“为了保护你。”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韩奉！”
她听不清，不停地问他，韩奉理了理她的乱发，眼泪也跟着她落下，“对不起。”
“韩奉！”她用尽全身力气喊他的名字，泪如雨下。
厮杀，远比众人想得激烈，两方如潮水一样争斗，互不退让，巨大的交锋撞击，鸣金擂鼓，炮火声混合在一起。潮水褪去，在这可怕的情景下，残阳如血，冲上了许多具尸体，也包括彭翼南的叔叔，彭酌生，一具快要死去的躯体。
第五十二章 土司之死（上）
彭酌生身上伤痕累累，最触目惊心的是胸前一道伤口，贯穿了整片胸膛，湿漉漉的绷带挂在胸前，仿佛被洪水冲垮的堤坝，堵不住他翻涌而出的鲜血。
任谁见了，都知道彭酌生无药可救了。
暂时击退了倭寇，彭翼南和彭翼晚也受了伤，身上、手上都绑着绷带，默默望向身负重伤的彭酌生，都流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