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雪不动，“我不饿。”
“不饿也吃点吧，你们忙得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贝莫给两人打了碗米饭，风禾吃了一口，说，“好香啊，谢谢你们的心意。”
沈卿雪只捧着碗，愣愣看着。
“卿雪，你还在怪我们吗？”贝莫问，“一碗饭没法让你原谅，日后大伙都好好干活，不会让你失望的，吃点吧。”
沈卿雪摇了摇头，吃了一勺子就放下了。
“我只是想公公了，不知他有没有饭吃，伤好了吗？”
她几日神情恍惚，常想到韩奉，陈进传了新消息，韩奉醒了，将要被押去京城审问。
糯米的香甜留在唇舌间，她心中却苦着，难以排解，却强行挤出笑容安慰眼前的女人们。
“我一点也不恨你们，你们也不容易，女人在家中要听婆婆的，听丈夫的，唯独听不了自己的。若不那么说，老土司跟龙高云就会害你们，如今都好了，以后同心协力，还要把绣坊开下去，越来越好……”
沈卿雪的泪落在碗中，“我是好了，只是……只是，韩奉会去哪呢？”
风禾拍了拍她的肩，“想他就去瞧瞧他吧。”
韩奉没有回来，因他杀了苗人酋长，引起永顺保靖苗人几乎造反的骚动，其罪重大，土司城审不了，只能由朝廷官府办理。
走前，沈卿雪带着这碗姊妹饭去见了他最后一面。
第三十三章 为你自己想想
“公公，你还好吗？”
沈卿雪唤了他几声，韩奉在囚车中闭着眼睛，似乎还昏迷着。
“我知道公公都听得到，只是不想见我……我见到你还好好活着就好了。”
韩奉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
沈卿雪继续说：“肚子饿吗？我带了姊妹饭，绣娘们一起做的。土人向来想得简单，吃一口姊妹饭，就没了隔夜仇，还能像以前那样，你呢？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饭碗隔着囚车牢笼格子送进去，放在他腿边，沈卿雪拉了拉他的衣角。一碰到他，他抿着的嘴剧烈抖动，再也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没有看向沈卿雪，盯着那碗姊妹饭，大把大把抓着饭往嘴里塞，只几口便吃完了，两颊像蛙一样鼓着，涨得通红。
“为何要舍了命？告诉我！”
他不说话，捂着嘴咽下饭团，沈卿雪又落下一行泪。
“你能答应我活下去吗？”
“沈姑娘，我吃完了。”碗推了出去，他说，“多谢赐食，祝沈姑娘日后生意兴隆，得遇良人。”
“到了现在，还在躲我？”
沈卿雪含着泪看着他，他躲过她水汪汪的双眼。沈卿雪说：“我喜欢你，我想你活下去，你说啊，说你会活下去。”
“沈姑娘，这也是你的东西。”
韩奉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放在沈卿雪手中，对她笑了笑，“好了，我也不欠你什么了，之前是我无礼，今日我回京去了，你和我都自有去处。”
“不！韩奉！”沈卿雪第一次当面叫出了他的名字，他有些失神，胸膛里翻涌着酸痛，双颊抽抽着，仿佛刚刚的饭还没吃完，空空咀嚼了许久，什么滋味都没有。
“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如何看我的？”
她追问他，他不答，她拍着牢笼一直问，押送锦衣卫前来查看，把沈卿雪请了出去。
沈卿雪回到绣坊，身子抽空了似的，一整天只望着那块绣帕。
“吃点东西吧，说不定公公会没事的。”陈进过来安慰沈卿雪，“公公靠山是娘娘和王爷，不用担心，娘娘在万岁爷跟前说上几句就没事了。”
“你不用骗我，真那么容易他为何不说？”沈卿雪苦笑道，“他是觉着自己会死，什么都舍了。”
陈进说不出话来，一旁的风禾掐了他几下，他疼得叫唤了起来。
“这事难说……”他结结巴巴道，“我就是个小兵，不懂那么多，但若想救公公，还是得探探娘娘的口风，只是……”
“你知道些什么都同我说吧。”
“难啊皇上不住宫里，娘娘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皇上，至于王爷，更别说了，先太子薨后，有‘二龙不能相见’的避讳。加上娘娘最近身子不好，王爷皇弟又跟他争太子之位，这倒霉事催的！公公本还想回京看看娘娘，唉，如今犯了事，娘娘与王爷得避嫌，只怕娘娘也有心无力啊！”
不光沈卿雪没听明白，风禾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呀，连自己夫人跟儿子都不见？宫里的事好复杂呀。”
“谁说不是？公公犯那么大事，杀了酋长，苗人内乱，板上钉钉的罪过，娘娘怎么好去麻烦万岁爷啊？被人抓了把柄的话，王爷这太子还当不当了！”
实话全都一股脑倒了出来，沈卿雪又哭了起来，哭声引得绣娘们都放下活计来安慰她，沈卿雪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快去做事吧，以后绣坊还要靠大伙，我没事。”
风禾问：“你真没事？”
“土司王不日要去京城面圣，我也要跟他去趟京城，”沈卿雪说，“找娘娘。”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风禾劝道：“宫中那么多事，可不是我们能应付的，别去了，都交给土司王吧！让他去找皇上、找大官们求情去，要是他一个三品大官都没办法，你一个女子能做什么呀？”
众人也是这么劝沈卿雪。沈卿雪摊开绣布，用竹绷定住，缓缓绣了一针，对她们说：“我得去，刺绣实则是件很简单的事，再笨的手，也能一针一线穿过。这第一针是他帮我穿的，没有第一针，就没有后面的画，我不能眼睁睁看他死了，什么都不做，上次也是，她才被锦衣卫给带走了，我很后悔，我想我现在做点什么，都还来得及。”
她劈丝穿线，在绣布上，如作画一般铺开丝线。心头悲伤逐渐平复了下来。慢慢来，都会有办法的。
晚上，圆珍姨准备了一大桌菜，抱着绣玉等着她一起吃饭，一直给她劝菜。
“多吃点，风禾说最近你都没怎么吃东西，每天干那么多活，身体会熬不住的，要我也劝劝你。”
她给沈卿雪做了她最爱吃的酸汤鱼肉，酸汤下饭，沈卿雪低头伴着米饭吃，喉咙间发酸发涩，还不知如何同阿娘和绣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