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1 / 1)

寒熄的确能将阿箬照顾好。

只是……

何时雨问阿箬:“你也想和他走?”

这句话连控诉的口气都说不出来,阿箬听见,莫名便觉得他可怜了许多,又从何时雨的身上看见了几分何桑的身影,像个落魄又可怜的孤家寡人。

阿箬点了点头,抿了口花茶,小声道:“阿哥也该给我找个嫂子了。”

何时雨今年二十有二了,旁人家的男子如他这半年纪的,孩子都能赶集打酱油了。阿箬有时想,便是乱世中不好找媳妇儿,那如今天下太平,欣欣向荣,春来镇中心怡何时雨的姑娘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他也该定下婚事,迟迟未有动静,或许与她也有关系。

何时雨放心不下阿箬,便不急着操心自己。

“你们要走去哪儿?远不远?”何时雨没阻止阿箬的意思,阿箬也有十八岁了,她的人生可以自己做决定,只是他难免担忧:“你别走得太远,逢年过节还是回来得好,我们说好了每年都要去何桑爷爷那里祭拜……”

说着说着,何时雨又有些不满地瞥了寒熄一眼:“你家住哪儿?说精准些!我不时过去看看我妹子过得好不好,若她不好,我定要把她接回来的!”

当年若不是阿箬,何时雨早就死在大雪中了,他与阿箬一并在乱世中艰苦地活了下来,便是兄妹之情,也非一般兄妹。

寒熄轻轻眨了一下眼,手中的扇子也不晃了,阿箬愣了一瞬,连忙站起来,有些呵斥地脸红道:“阿哥胡说什么呢?!”

这话就像是将阿箬托付出去,要阿箬与寒熄成婚的意思了,什么叫家住哪儿?待她好?接回来?

“我、我与寒熄只是出去游玩一段时间,最迟立秋前就归来!”阿箬说完这话,又一口气将手中花茶饮下,转身跑回了药堂里放下茶杯,再回头看向屋外的两名男子。

“立秋前回来?出去游玩?”何时雨渐渐反应过来了,他扭头看向堂内阿箬:“你不是要嫁到他老家去?”

寒熄闻言,半垂眼眸低声笑了笑,貌似轻松地道了句:“我已无处可去,阿箬答应了要收留我的。”

何时雨还不清楚寒熄的身份,他只知道寒熄大约不是人,但他也不敢猜测寒熄是妖,一来妖在话本里都是摄人心魄的奸邪之辈,寒熄的确长得夺魂摄魄,但与奸邪毫无关联,二来……他还记得曾有人说过寒熄是妖,被阿箬一石头砸破了头的画面。

寒熄说他无处可去,何时雨的心里又起了半分同情,再看阿箬隔着一扇门都随他话而点头,这回想起了扮长辈架子,微微抬起下巴问道:“非得立秋才回?”

“也未必那么准时。”寒熄道:“或许明年回来也说不定。”

何时雨:“……”

他就多嘴问这一句。

抿唇,再看向前院后院晒着的药材,一根也不是他挖的,全是寒熄夜里上山找来的。

或许寒熄找这些草药并不费事,可若换作何时雨去找,大约没有三五年也凑不齐这么多种类,更何况他若去找草药,便不能在官府人员面前时时露面,博个名声。寒熄近百日来的妥协,也顾忌着这一层原因在,说来他已经做得够好,何时雨也没什么好挑的了。

何时雨道:“那你们要游玩便去吧,记得别走太远,说好了立秋前归来,不许迟了。”

阿箬扬唇一笑,眉目弯弯的,她一高兴,何时雨也就不想其他了,左右人生在世几十年,能寻个知己多不容易,何况阿箬的知己亦是所爱之人。

“阿哥最好了!”阿箬高兴起来,嘴也甜。

她以前没笑过这么多回,何时雨有眼睛,他会看,只要阿箬开心便好。

兄妹俩隔着一扇门互相望着彼此,阿箬又说要去后院给何时雨翻药,何时雨便双手揣在袖子里故作闲散,双眉微抬由阿箬去忙最后一日。

寒熄是有些吃醋的,因为阿箬说何时雨最好,可这分吃醋又带着些许莫名的满足,像是一股略酸的温水从心间淌过,他又回忆起许久以前的记忆。

那一世的何时雨不同于眼前恣意。

他的心性没变,依旧待人友善温和,至少这段时间春来镇里的人对他都赞许有加。

那一世的何时雨没有这般松懈过,他的人生从某种角度去看,很像那一世的阿箬,他们都在一件事上钻了牛角尖。阿箬面对寒熄时选不出第二条路,何时雨也被困在宣蕴之的生生世世之中,难以自拔。

再看眼前青年露出的温和笑意,寒熄也就不醋那一丝半分。

阿箬说过,何时雨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即便他在凡人中算是长寿,可终究有寿终正寝的那一日。阿箬曾远离亲人几百年,何时雨与何桑都不曾真的放下过她,她也未曾真的放下过他们,这一次重来,阿箬可以陪着何桑直至他入土为安,她也想陪着何时雨,亲手料理他的身后事。

寒熄答应过阿箬,他也愿意陪着阿箬守着这一方小药堂,守着何时雨,待何时雨百年之后,他与阿箬还有无数个未来的日日夜夜,况且只要陪着阿箬,怎样都行。

阿箬给何时雨晒药翻药,何时雨闲下来无事可做,便去街市上转了一圈。

日落西山,阿箬在厨房里做晚饭,炊烟袅袅升起,寒熄守着厨火,偶尔从烟囱后探出半张脸与她相视一笑。

院子里有些声响,阿箬探头去看,何时雨正好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扛着木架的大汉,二人在何时雨的指使下进出他的房间,过不了没多久二人走了,阿箬的饭菜也做好了。

水煮青菜,菌菇汤,葱烙面饼与炒鸡蛋,这算是时下较为丰盛的一餐。

三人入座只有两人动筷,何时雨习惯了寒熄不吃不喝的状态,只是饭吃到一半,他朝寒熄含糊地说了句:“一会你去我房里看一看可还有什么缺的。”

阿箬将脸从碗后抬起,睁圆了一双眼睛满是好奇地看过去。

原来是何时雨白日听到寒熄说他已无家可归,他便动了些心思,到底是刀子嘴豆腐心,何时雨表面对寒熄不太满意,实际做得却很妥帖。他去集市买了个竹面屏风与木床,让人扛回来拼好了。

何时雨的屋子不大,原先放桌子的地方改为放了个竹面屏风,从此一屋分为二,左边是他的住处,右边新架起的木床与长桌还有一个空箱子,就专门留给寒熄用。

阿箬心里有些暖,就连寒熄也看着何时雨愣了一会儿。

屋外太阳刚落山,天还未全黑,西方紫红色的天空余晖落在前院方亭的琉璃瓦上,有一缕光正好顺着窗户落在了饭桌上,随着时间,投上了何时雨紧张而握紧筷子的手背。

寒熄忽而便明白了白日阿箬说得那句“阿哥最好了”,何时雨对他有莫名的偏见这一点寒熄一直都知道,故而在一些口角上面,他也未曾让过对方,但何时雨都没放在心上,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对他身边的所有人好。

寒熄嘴唇微动,尚未出声,何时雨便不太习惯这过于安静温情的气愤,快速扒饭。

他将自己的房间分出一半,便是准备好迎接寒熄接下来几十年的人生了。

“多谢。”寒熄还是说出了口。

何时雨觉得肉麻,喝汤差点儿呛到,想了半晌,也只能说一句:“日后对我阿妹好些。”

“我自会对阿箬好。”寒熄彬彬有礼:“我也会对何公子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