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水波漾开微光。永熙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身后的贴身公公垂首站在一侧。温迟鹤怔了一瞬,听见那公公低低的一声咳嗽,他这才猛然回神,连忙收敛心神,屈膝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他的动作温顺至极,低垂着眼帘,不敢去看那道目光,心中却已然翻涌起不安。
永熙帝缓步走近,微微俯身,目光落在温迟鹤身上,唇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缓缓道:“朕方才远远瞧见桥上坐着一人,竟未认出是哪宫的美人。”
温迟鹤心中一紧,微微低头:“回陛下,臣妾是玉贵人温迟鹤。”
永熙帝微微一顿,似是在回忆,目光在他身上流连,像是认真思索,又像是有意让人惴惴不安。过了片刻,他笑了笑:“抬起头,让朕好好看看。”
温迟鹤心中抗拒却不敢违抗,缓缓抬头,无意间与永熙帝的目光交汇。
那是一种带着灼热与欲望的目光。
温迟鹤被那眼神刺得心中一跳,指尖微微蜷缩,随即迅速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不安。
“好一个玉贵人,确实生得似玉一般,温润可人。”永熙帝语气平淡,透着一丝怀旧般的玩味,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又像是单纯地欣赏。随即,他微微侧首,声音漫不经心地道:“朕似乎许久不曾见你了。”
温迟鹤敛眸,语气仍是恭敬:“臣妾不敢扰圣上清静,安分守己,不曾往御前请安。”
永熙帝轻笑了一声,眼底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情绪,忽然伸出手,握住温迟鹤的手腕,指腹缓缓摩挲着他冰凉的肌肤,低声道:“何必如此拘谨?怕朕吃了你不成?”
这句话带着明显的挑逗意味,温迟鹤心头一颤,指尖微微收紧,不敢挣脱,只能低着头,语调柔和而隐忍:“臣妾不敢。”
就在此时,他感觉到永熙帝微微靠近,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脸颊,在他耳旁缓缓吸了一口气,热意裹挟着压迫感,落在他的颈侧。
温迟鹤浑身一僵,指尖因本能的抗拒而颤抖了一瞬,恶心感如潮水般翻涌上来。他不动声色地微微偏过头,试图避开那灼热的气息,却不敢过于明显。
永熙帝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轻微抗拒,反而笑了笑,嗓音低沉:“美人都是香的。”
他的手指缓缓沿着温迟鹤的手背滑至指尖,语气带着几分玩味的轻佻:“朕倒想尝尝,味道是不是也是甜的?”
11、不对劲
温迟鹤的手指微微发抖,他垂着眼眸,睫毛轻颤,咬紧牙关,竭力稳住呼吸,生怕自己稍有异样,就会暴露出那份难以掩饰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不对劲。
哪有妃嫔在察觉皇帝对自己生出兴趣时,如此惶恐,如此抗拒?后宫里的人,哪怕只是个答应,都盼着被皇帝临幸。能有这样的机会,哪怕装,也该装出娇羞顺从的模样。当年他初次伺寝时,也没有这么害怕过。
可如今的他,真的不想。
他就是不想。
不知从何时起,永熙帝对他而言,已经不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而是一种令他本能排斥、从骨子里厌恶的存在。他不想靠近,不想被碰触,不想被亲吻,更不想听他轻佻暧昧的试探。
他全身的肌肉都在隐忍地收缩着,可他什么都不能做。他不能反抗,他甚至连躲开的资格都没有。
正当永熙帝俯身靠近,手指顺着温迟鹤的脸颊缓缓滑向他的颈侧,似乎想更进一步亲近时,身后的太监忽然低声禀报:“皇上,左丞相裴大人和诸位尚书大人,已在御书房恭候多时。”
永熙帝的动作微微一顿,眉间闪过一丝不耐。他这才想起,梧州连月无雨失收,百姓因饥荒揭竿而起,朝中正要商讨如何处理,那些重臣便是来议事的。
烦人的政务,扫了他的兴致。
他缓缓收回手,目光仍停留在温迟鹤的脸上,终究还是压下了方才升起的欲望,嗓音微微低沉:“玉贵人,等朕过几日再来寻你。”
温迟鹤指尖微颤,喉咙有些发紧。他在永熙帝转身的瞬间回过神,忍着本能的抗拒,俯身谢恩,声音温顺得滴水不漏:“恭送皇上。”
永熙帝那句“过几日再来”让他刚要松下的那口气,狠狠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低垂着眼眸,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周围恢复寂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动脚步,怎么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的。
他让紫苏不用伺候,独自坐在案前,拂开茶盏的盖子,喝了几口醒酒茶,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茶水刚下喉,胃里却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恶心感,像是方才那股被皇帝的气息包围的压迫感,又在此刻回涌而上。
他试着靠在床榻上合眼,却根本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方才永熙帝贴近时的触感,耳畔仍残留着那道令人作呕的低语。他呼吸着宫中一成不变的檀香气息,感觉窒息。
他想见段沐尘。他想见他的尘儿。只有那个人,能让他真正放松。
屋外忽然响起了画眉的啾啾声,清脆短促,像是某种召唤。
啾啾,啾啾啾
是段沐尘。
温迟鹤几乎是瞬间坐起身,顾不得秋夜微寒,随手披了一件外袍,鞋也没穿好就熟练地绕过屏风,从侧门悄然探出身,躲开夜里巡查的宫人。院中夜色沉静,朦胧月光洒落在青石地上,他四下张望,果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已经溜进了院中。
他心口一紧,连忙快步上前,伸手握住段沐尘的手腕,将他轻轻一带,低声道:“快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了偏房,温迟鹤反手掩上房门,锁住门闩,才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一回头,便撞上段沐尘的目光。
那双眼睛在月色里沉静如水,含着点未曾开口的温柔。
段沐尘的手覆上他的,指尖缓缓摩挲着他的手背。
温迟鹤微微一滞。
那手背方才正是被永熙帝握住、抚摸过的地方。他回来后洗了许久,甚至用皂角反复搓弄,可那种触感仍旧顽固地残留在皮肤上,像是渗入了骨髓般,令他难以忍受。
“小鸟的手,好冷啊。”段沐尘低声呢喃,抓住温迟鹤的手,将它贴在自己微暖的脸颊上,睫毛拂过他的指尖。
温迟鹤怔怔地望着他。
偏房内没有点灯,窗纸透进月光,给一切都覆上了一层朦胧的浅色光晕。他看着段沐尘的脸,看着那双眼睛,心口那一块沉闷的压抑,像是被什么缓缓融化了。
他慢慢靠近,伸手搂住段沐尘的脖颈,贴上了那微温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