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乎吗?凌汐的死,你在意吗?如果你在意,为什么你任由她自生自灭,任由她被人欺辱致死?如果你在意,为什么那个凶手,还能逍遥法外?你告诉我,你真的爱过吗?真的,有过爱嘛?”秦颜眼神空洞,仿佛不是在问眼前的男人,而是在问自己,在问不知何处的那人。
北慕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秦颜,认真而凝重,仿佛第一次见她一样,“你真的是凌汐?”
“你不愿帮凌汐报仇,我来帮她报仇。我不是凌汐,我是重生后的秦颜,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报,我不要你的帮忙。”秦颜突然背过身去,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脆弱,她所有的坚强就好像一个鸡蛋,一旦有一个地方被击碎,里面的一切都会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泻,直到流尽为止。
又是一长段时间的静寂,四个人都各有所思。
“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想她,我还和你提过我对她的思念,但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就站在一边看我的洋相百出,你一定在心底耻笑我,嘲笑我。”北慕冥恍恍惚惚地说道,他几乎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他也不知道秦颜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一连串的事情已经让他没有办法冷静的思考了。
“你用尽手段接近我,就是为了报仇,对不对?你的仇人,不仅仅是蓝妃和贞妃,还有我,对不对?其实你最恨的人,是我,是不是?”北慕冥苦笑,嘴里的酸涩几乎让他说不出话来。
“是,我恨你,恨你的无情,恨你的无心,恨你的漠然,恨你的怀疑。”秦颜点头,她真的曾经那样深刻地恨过他,但是浓烈的恨之后,接踵而来的浓烈的爱,同样让她痛恨,但是她恨的不是别人,而是即使被那样伤害和怀疑,依然深爱着他的自己。
北慕冥不住地大笑,仿佛想将所有的苦闷借由着大笑发泄出来,一阵狂笑以后,他才恢复了静默,“你们先下去吧,这些事情我要好好地想想。俞锦宏和贞妃的事情,你们就着手调查,既然戏已经开场,那么就继续唱下去吧。朕累了。”他用了朕这个词,代表他不想再和他们谈了,他挥挥手,没有多说,便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内殿。
“我们,是不是太急了?”东方凛看着北慕冥的背影,突然问道。虽然他对秦颜就是凌汐这件事情也非常地震惊,但是其实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已经盘旋了许久,那日在门外,他听到秦颜唤北慕冥为冥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只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诡异的事情发生。
“俞锦宏是不是值得我们劳师动众,马上就可以知晓了,那些派出去调查的人,想必也该回来了。至于贞妃,她害了凌汐,这个人,一定要死。何况,当年蓝妃暗藏的那个宫女,也已经找到了,就算没有谋反这件事情,她也一定会死。”西城逸最为冷静,虽然他看起来是个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人,但是只要牵涉到凌汐,他的心狠手辣和冷酷无情便会显露无疑。
东方凛看西城逸的表情,就知道他大概早就知道秦颜的身份了,看来他们和北慕冥之间,还会有一场战争,毕竟经过那次的伤害以后,秦颜对北慕冥的感情到底还有没有,他也不知情。他甚至庆幸,幸好他一早就已经离开了战局,否则这个四个人的故事,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了,只希望,这一次,不要有人再伤重离开,一如当年的西城逸。
五十七、报仇雪恨
冰冷的灰色砖墙,阴暗潮湿的墙面,泛着腐烂腥味的空气,深不见底的阴森牢房,在黑夜里显得更加可怕,安静地几乎让人错觉这里没有生命的气息,有时候又会有几声尖叫和哭喊,在深夜中显得突兀和恐怖。
秦颜换了便装,跟着东方凛和西城逸到了牢房里,虽然他们并不赞成她去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尤其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深夜露重,跑到这里实在让人担心,但是她坚持,他们也就不再劝她了,反正她个性执拗,大概无论他们怎么劝,都不会听的。
走到最里面的牢房,狱卒将牢门打开,昔日优雅美丽的贞贤妃,如今沦为阶下之囚,凌乱的发髻,憔悴的容颜,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她似乎没有想到秦颜居然会来看她,对于这个让她曾经非常轻视的女子,她仍以为这个人不过是瑾贵妃的心腹,甚至连这次的事件也是他们一手栽赃的。
“贞贤妃,秦颜有礼了。”秦颜竟然嘲讽似地微微欠身,一下子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啊,不对,如今已经不是什么贤妃了,恐怕不久以后就要身首异处了吧?”
“哼,你这个狗奴才,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回去告诉你主子,我俞映贞没有那么容易倒下的,皇上不会对我这么薄情,他会来救我的。”贞贤妃俞映贞似乎还没有接受自己的惨败,她坚信她的皇上会想清楚,也相信她的父亲会想办法救她出去的。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事件来管你?对了,我是来告诉你,权倾一时的首辅大人,也被关入大牢了呢。怎么这么惊讶,不是你给他的密信,让他带人包围皇宫,同你里应外合,一举夺位吗?”秦颜笑容冷漠,甚至带着一抹讥讽。
仿佛突然间明了了整件事情,俞映贞指着秦颜,“是你们?是你们给我下套,那碗汤药的毒是你们下的,密信也是你们伪造的?映月,是你们的人?”她陡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了墙边,是她自己引狼入室,以为靠着映月就能得到皇上的重视,以为这样就能稳坐高位,是她太过自信,才会造成了今天的这个局面。
“什么下毒,什么密信,秦颜不知道贞贤妃在说什么。不过,秦颜说的,贤妃一定明白。”秦颜缓缓地走近俞映月,蹲了下来,“你知道蓝妃藏匿的那个宫女,现在在哪里么?就在我的学士府里。对了,你知道你的孩子是怎么掉的么?因为皇上从来没有打算让你有过他的孩子,所以你宫里的紫锥花蕾开得最盛,那银杏茶也从来没有断过,可是你竟然还能怀上,真是奇迹。只可惜,你还是没有办法抵抗过那份紫锥花蕾的药性,到底是不是映月下的手,我也不得而知。”
被秦颜这样一说,俞映贞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毫无生气,她一直以为皇上对她是有一点点的喜欢的,至少他看着她的时候眼底还是会有一丝珍惜和喜爱的,但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让自己为他孕育孩子。她以为,没有了凌汐,只要她努力,他一定还是会看到她的好她的深情的,可是谁知道,他根本对自己毫无怜惜。这样的打击,让她几乎心痛得想要立刻死去,她怀抱着那么久的信仰,轰然倒塌,那个让她爱之入骨的男人,竟然从来没有对自己有过感情,这样的残酷的事情让她情何以堪。
“对了,你还记得凌汐死的时候,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秦颜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在黑夜里显得恐怖万分,她突然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一定,会回来报仇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口吻,俞映贞的瞳仁突然间睁大,她不敢相信秦颜的话,当时躲在窗外看着她毒发生亡的只有她一个人,秦颜为什么会知道,除非,她就是凌汐。
秦颜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满是蔑视,“没错,我就是凌汐,我是回来向你索命的,你所有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会加倍,还给你。你最好不要死,因为我要看着你,慢慢受尽折磨而死,如果你承受不了自尽,那么我会把这些痛苦报复到你的父亲身上,你一定不会希望你的家人因为你而死吧?”
西城逸上前一步,拉着秦颜,“走吧。”他有些担心她的情绪,这样残忍的她并是原本的她,他很担心从此以后她丢弃了她所有的善良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胸口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不由自主地捂着胸口,她点点头,“恩,走吧。”
“秦颜,你不要得意,皇上没有心,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你不要以为他现在对你好是因为爱上你。”俞映贞突然大笑了起来,“是我太傻,傻得以为皇上还有心,傻得以为总有一天他会爱上我。男人的心里,只有江山,他永远不会为了你放弃那些东西的。”
西城逸看着秦颜突然间僵住的身体,他将她搂进怀里,拉着她离开,背后是俞映贞癫狂的笑声,有些可怖,却带着不尽的苍凉。几乎每个女人都妄想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后位,也都妄想着得到皇帝一世的宠爱,但是也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得到皇帝的一生的深爱,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他得到的东西太多,身边的女人也太多。
从牢房里出来以后,秦颜便没有说过话,她以为自己会很高兴,终于报仇了,看到仇人匍匐在自己的脚下,看到仇人狼狈卑微的模样,她竟然感受不到丝毫的快乐,甚至,她的心很累很疲倦。这些年,她日夜算计,日夜谋划,从来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也从来不曾过过一段安稳的日子,这样勾心斗角的日子,谨言慎行,步步为营,让她身心止不住的疲惫。
“逸,带我走吧。”秦颜突然出声,她看向了高挂黑色苍穹之上的明月,“如今,大仇已报,我,又该何去何从。”
“只要你想走,我就带你走。”西城逸的声音是一贯的清冷,似乎对于秦颜的要求,他已经习惯性地答应和遵从,只要她快乐,他便会做。
“逸,你不要跟着她疯了。她只是一下子感慨而已,大概明天睡一觉,就会冷静下来了。”东方凛对着西城逸的反应很是无语,从前便是这样,只要秦颜的话,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西城逸从来不会说一个不字,没想到这么多几年过去了,他对她的心,居然依然未变。
“我们今晚不要回宫好不好?我们去喝酒,我突然好想喝酒,好想,大醉一场。”秦颜突然很有兴致地提议道,西城逸习惯性地点头,东方凛也不忍扫她的兴,也只好点头答应,毕竟她如今看起来真的很是疲倦,也许让她大醉一场,好好睡一觉,也是好的。
随后三人便跑到了一家酒楼,硬是把人家老板叫醒,听说这家酒楼也是南宫祁的,一看是南宫祁的好友东方公子,老板也只好立刻叫了伙计给他们安排厢房,让他们喝酒。
秦颜一杯接着一杯,虽然西城逸有些担心她的身体,但是显然要是不让她大醉一场,恐怕她的忧思真的会越来越重。
“陌路尘寰,冷奏弦断,浮云若水会,酒中寻梦。”秦颜举着酒杯,大笑着说道,“何谓痴心?何谓钟情?不过一生痴念,不过黄粱一场。”句句悲戚,声声哀愁,西城逸握紧手中的酒杯,东方凛似是被她的诗句带入一个不是所谓的地方,久久无法回神。
“不求万载长厮守,但求今世一生缘。”西城逸一饮而尽手中的酒,只是,那愁思却丝毫没有减弱,看着眼前的女子这副伤痛绝望的模样,他恨不得将她立刻带走。
“逸,为什么,爱上的不是你。如果,是你,该有多好?”秦颜如是说道,竟然笑着流泪,“如果是你,一定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一生一世一双人,真的很难吗?”她趴在了桌上,轻轻地抽泣来,背脊微微地颤抖,似乎苦苦地压抑着什么。
是啊,为什么,爱上的不是我。西城逸苦笑,低头又为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尽。
东方凛看着面前两个愁容满面的人,也忍不住一阵担忧,他们三人的棋,仿佛和几年前一样,依然是死局,甚至更甚当年。当年的北慕冥阳光开朗,如今的他阴沉内敛;当年的秦颜隐忍宽容,如今的她却是决绝固执;当年的西城逸痴情一片,如今的他似乎比当年更加痴情。这三个人的痛苦,难道真的要到一个人的死去,才能结束吗?
五十八、决心离宫
首辅突然倒台,首辅的旁系支系都迅速被清洗,整个朝廷似乎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变动,幸好皇帝原本就已经在各部培植了自己的人脉,那些人非常迅疾地掌握了四散的势力,让那些原本观望的大臣终于明白,这场巨变恐怕是皇帝早有预谋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快地便接手了首辅的势力。
不过,皇帝并没有对首辅一家赶尽杀绝,秉承着一贯的仁义和德政,只是让那些直系的家眷派去充军,首辅常年囚禁,贞贤妃听说已经疯癫,也被打入了冷宫,派了专人照看。原先在冷宫安置的蓝妃,已然病逝,左恭平伤心欲绝,辞官隐退,有人看见他和蓝妃出现在城郊的一处小村庄里,不过已经没有人会在意这些事情了。
至于芸美人也被皇帝寻了错处,打入了冷宫,不知道她是不是得罪了如今正怀有身孕的瑾贵妃娘娘,不过这些过眼云烟的美人,在后宫里多如河之鲫鱼,没有多久就被人抛之脑后。听说,之前皇帝面前的红人秦大人,不知道和皇上发生了什么事,如今两人避而不见,秦大人更是称病在家,皇帝也不闻不问,倒是瑾贵妃派人去探望了两次。
那一日,秦颜突然现身月栖宫,站在门外,远远看着瑾贵妃斜靠着摇椅,神情平静,一只手抚摸着肚子,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抬头时看到了秦颜,向她招招手,秦颜便淡笑着走进去。
“颜儿最近很忙么?自从回宫,都没有来看过本宫,颜儿在生气么?”沐悠瑾对秦颜的尊重非常没有道理,燕儿曾经对此很是不解,她却笑着告诉燕儿,没有秦颜,就没有如今的瑾贵妃。燕儿一脸的懵懂,沐悠瑾却是浅笑,只有她自己知道秦颜对她的影响,以及对她的帮助,让她能够在这样尔虞我诈的后宫生存下来,能够让她燃起斗志让她有了一颗自保之心,这些都是秦颜的潜移默化。
“没有啊,娘娘怎么会这样想。”秦颜的目光移到了沐悠瑾的肚子上,应该只有三四个月的样子,还不是很明显,但是秦颜却能感觉到这个小生命的悸动,她怀着尘儿的时候,便是日日夜夜地对着这个未知的生命喋喋不休,内心充满了感恩。
“你和皇上,吵架了?”沐悠瑾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虽说如今秦颜已经离开了月栖宫,但是她曾经是她的心腹,也是她视若知己的朋友,对于她和皇上之间的事情她大概也算是知情者之一了。现在宫里都在议论,皇上和秦大人生分了不少,那些势力的宫人如今对秦颜也不若前时那般恭敬了。
“没有,我和他……”秦颜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定了定神,看向瑾贵妃,“娘娘不在意么?心爱的男人对别的女人露出兴趣,娘娘的心里,不会觉得酸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