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寒就是周夫人口中娇怯怯的那位。他其实也有十五六了,因为身体不好所以瞧着很瘦小。此时呆呆地坐在周逸书房里,惶恐地打量周围的一切,他本来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他那时十二三岁,是病弱弱的模样,哥哥嫂嫂看他实在不是跟自己受苦的命,就卖给了周府做小厮,其实说是小厮,其实比王子的待遇都好,谢蒲把他娇惯的不像话,后来谢蒲有了新人,对他也还是温柔体贴不让他受一点委屈,即使把他送给周逸,也是因为周逸和他一样喜新不厌旧,待人宽厚仁慈。
小寒有些害怕地看着房门慢慢被推开,一个高个子英俊青年一脸微笑地走进来,是刚才见过的那位,小寒跪下行礼,轻声道:“周公子。”
周逸饶有兴趣地打量他,果然脸和手都是白白嫩嫩近乎透明,甚至能看到淡淡的血管。他点点头,说:“衣服脱了,对,全脱,还有鞋子,嗯,转个圈。”
周逸鉴赏似地看了个遍,心中想:“比他可白多了,他的皮肤是淡淡小麦色的,生病的时候倒是挺白。”心猿意马地想着,他拦腰把小寒环抱起来放在桌子上,两人搂抱着着快活一番。
小寒皮肤娇嫩,手脚都被蹭破了皮,周逸一边给他找药水一边说:“傻孩子,怎么疼了都不知道说一声。”
小寒赤条条坐在桌子上,两条小腿晃来晃去,睁大亮晶晶的眼睛问:“周公子,小毛头是谁。”
“嗯?你听谁说的。”周逸停住动作。
小寒认真地说;“刚才你一直叫我……”
周公子把药瓶子一丢,出去了。
小寒在空荡的房子里一边涂药一边想:“呜呜,这个人好凶啊。”
胡三郎一边练字一边打喷嚏,潦草写了几张,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就叫小厮们过来看,小钟笑道:“少爷,我们也看不出来好坏,看着和外面的字画差不多。”
胡三郎烦恼地说:“差多了,我这几下子跟狗刨的一样,还不够丢人的,这怎么当寿礼啊。”说着把纸揉两下扔了。
小钟又劝慰说:“反正是心意嘛,老爷看是少爷写的就高兴。少爷写了一下午,都有点着凉了。”
胡三郎把毛笔一掷,自嘲道:“什么心意,就是图个省事罢了,算了,出去买个吧。”
吩咐宝珠去取了银子,带小鼓出门了,小钟喊道:“少爷,怎么不带我去。”
胡三郎简短地回答:“话太多。”
小鼓是个闷葫芦,胡三郎带着他逛几个古玩玉器店,看到好玩的东西赞赏几声,他也不知道附和,也不会凑趣。胡三郎最后意兴阑珊,挑了个纯白色干净透亮的玉扳指,一主一仆回来了。
周哥哥不知道疼人啊
周老爷过生日,最开心的还是府里的丫鬟奴婢,因为有封赏可以拿,一大早府里就喜气洋洋地张灯结彩,周夫人早早打发人把少爷接回来,在府里各处走动忙碌。
周逸则偷懒在房里和小寒在一起玩闹,小寒瞧着精致漂亮,说话又天真有趣,周逸搂着笑一阵闹一阵。直到有小厮来请了,才懒懒散散地换了衣服出去。
只有同辈的和晚辈的来道贺,倒也省事。几个人看周逸来了都笑:“哎呦,寿星老来了。”说了几句吉祥话,过了一会点的戏班子来了,大家都热热闹闹地去看。周逸瞧夫人位子空缺,问身边丫鬟,那丫鬟说:“夫人刚才喝了点酒,闹头疼,在屋里歇着呢。”
周逸看戏台上是嘶嘶呀呀的文戏,听着没趣,就出去看看周夫人。
还没走到屋里,就听见噼里啪啦的打算盘声音,以及周夫人轻声念账目的声音,周逸也没让人通报,一掀帘子走了进来。
一眼就看见身着红色长袍的胡三郎跪坐在炕,黑发披在肩膀上,一双细瘦白净的手上下翻飞地打算盘。周夫人放下账本,下来躬身行了礼。胡三郎也跳下来,跪下行了礼,乖巧地说了几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周逸弯腰握住胡三郎的手,把他扶起来,勉强笑着对夫人说:“怎么都在这里,不去看戏。”周夫人也笑着说:“好长时间没见着絮儿了,娘俩说几句体己话。”
一家三口坐在炕上,周夫人又笑着说:“絮儿现在能帮我管账目了。刚才和他说的事情,他一听就记住了,算账算的那叫快啊。”
周逸含笑看了胡三郎一眼,随口说道:“是吗?”又问:“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来看我。”
周夫人语带讥讽地说:“絮儿一早就回来了,在你门外等到中午也不见你起来,才到我这来的。”
胡三郎一直低着头,此时才抬头轻轻看了他一眼,匆匆一瞥,意味不明。
周夫人也觉得丈夫不作脸,不过今天是他的生日,也就适可而止了。问胡三郎道:“给父亲的寿礼呢,趁现在给他吧,一会儿人多又闹腾了。”
胡三郎向小钟吩咐了一声,小钟送上来一个小木盒子,胡三郎一边打开一边冲周夫人含笑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说完把扳指放在小桌子上。
周夫人先赞叹道:“这成色干净透亮,倒是稀奇。”
周逸拿起来戴上,也称赞好看。周夫人一时毒舌没忍住说道:“这白莹莹的颜色和老爷房里的那位倒有些相似。”
胡三郎一直低着头,一肚子酸水翻腾起来,最后胸口疼地几乎要掉眼泪。他强笑着说去看戏,周夫人自己不去,周逸和胡三郎一前一后地出来了。
胡三郎在后面失魂落魄地走着,忽然看见前边人手上的扳指,一阵刺心,走上去劈手夺了扳指,揣进袖子里就要走。
周逸伸手去抓,袖子一滑,胡三郎匆匆走远了。周逸苦笑一声,这样也好,自己亲手把这个小孩从火坑里就出来,不能再把他推进去,当富家少爷总比供官老爷们玩乐要好,何况他那么小那么聪明前途一片光明,染上这种嗜好名声也不好。
胡三郎愤怒又委屈地胡乱在花园走,看到周逸没有跟上来,心中又是一阵心寒。胡三郎从周逸把卖身契递给他的时候,就对周逸依恋和爱慕,就像破壳的小鸡一样,他认定自己是周逸的,而周逸也是自己的。
而其实他们还是自己的,谁也不是谁的所有物。胡三郎坐在湖边凉亭的一处石凳上,两手撑在石桌上支着下巴,望着水面发呆。
此时正是下午,深秋的花园有些萧条的,谢蒲看了一出戏也觉得乏味,慢悠悠地在花园小径上走着,他本来是找周逸的,谁知道各处找了都没有。花园中间有个小湖,四周静悄悄地,只有一阵风吹过,才传来树叶被吹落的飒飒声响。湖边的小亭子坐着一个穿着艳红色衣服的少年,身材纤细修长,安安静静地望着湖面。
谢蒲慢慢走过来,微笑着低声说:“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胡三郎站起来,弯腰行了礼,才说:“看戏觉得累了。”
谢蒲微有些吃惊笑道:“哎呀,这小孩,一个月不见,见着长辈知道行礼了。”又细细打量一番,笑着说:“长高不少,我第一眼都没认出来,长高了也好看,是个小美男子。”
胡三郎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的样子。
谢蒲弯腰看着他:“怎么了,小少爷思春了。”胡三郎皱着眉头,声音消沉地说:“滚。”
谢蒲感叹道:“啧啧,这生气的样子,和周逸简直一模一样。”
胡三郎想一心一意地伤心,谢蒲偏偏在旁边插科打诨,最后胡三郎和他吵闹起来,连伤心都忘了。谢蒲瞧他又有精神了,才笑嘻嘻地说:“说起来一个多月没见了,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哦,我知道了,周哥哥不知道疼人啊,小家伙伤心了。”
胡三郎又气又笑,推了他一下,说:“滚你的。”
谢蒲突然紧紧抱住他,低声说:“小家伙,周逸身边人多的是,别为这个伤心。”
胡三郎说:“放开我吧,我知道。”
谢蒲继续说:“两个月前,就是九月初七那天晚上,看见你穿着明黄色的衣服在那条彩船上静静站着,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特别喜欢。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周逸说你像周絮。本来应该是我找你的。”
胡三郎推开他,说:“这是在花园啊,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