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 / 1)

经理将这条钻石链子吹嘘一通,果真做成了一笔大买卖。

盛怀初当下让人来开了支票,恰好经夫人的项链也修好了,经理亲自将二人送上车,眉花眼笑地往回走,在楼上坐下来,过了片刻,便听伙计来通报,倒是有位姓江的先生要珍珠项链。

经理一摆手:“你带他去楼下选。”

“我已给他看过了,皆看不上,指明要最好的。” 伙计有些为难:“他好像是先前陪着盛先生一道来的。”

从经府出来,夜色正酣。

一路五光十色,酒绿灯红,眼见就要到盛公馆了,江朴却突然听后座的人道:“先不回去。”

他手中的方向盘突然没了目的地,等了片刻不见盛怀初再说话,试探道:“去露喜小姐那里?”

又是半晌无言,江朴只得放慢了速度,所幸晚上车也不多,路的尽头连着无边夜色,远处几簇霓虹彩灯,灿若星辰。

“以后不去她那里了……”

江朴了然,这便是断了,他还在想这位新人是谁,又听盛怀初道:“那间公寓的钥匙……还在你那里?”

盛怀初在上海有几处公寓,但他一提,江朴便知道是说得那一处,点点头,调转了方向往那里开去。

江朴不放心,与他一起进了房中,迟迟不走。

盛怀初也没有赶他 ,让他洗了两个酒杯,找了一瓶尚未开封的麦芽酒,可惜没有冰。

这房间中的家具和三年前一样,因无人住,已用布蒙上了,坐在上面,一杯酒下去,恍生出些不知身在何处的幻觉。

“那项链拿来我看。” 盛怀初打开梳妆镜下的柜子,里面叠着七八个盒子,他连着江朴递来的那个一一打开来,皆是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的珍珠链子。

目光流连片刻,呷了一口温酒,辛辣味道从喉头一路烧下去,他自言自语:“从前在乡下地方,有个小银楼,那里有一串珍珠,伙计说比上海南京的都好,我当时是不信的,如今不得不信了。”

那串珍珠到底什么模样,他早不记得了,当时只觉得好,过目难忘,这些年寻了这么多条珍珠链子来,始终没有一条及得上。

江朴有时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但心中隐隐猜到是和尹芝有关,也不愿再提起她,只道:“珍珠在我看来都是一个样子。”

盛怀初笑笑,阖上那排珠宝盒子,突然道:“这房门的钥匙,你替我保管这么久,今晚离开后,让人再来打扫一次,便丢到黄埔江里吧。”

江朴愣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这么多年,他终于下了决心了。

“好,我看不止如此,海关也不要派人盯着了,找尹家瑞的人也都撤回来。” 只有江朴知道,多年的寻找,每一次听到那些无果的回报,都无异于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盛怀初与他碰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不置可否:“我要结婚了,唯有你还欠我一句恭喜!”

正因跟了他多年,这句恭喜才难说出口,江朴只道:“经小姐是大家闺秀,也定会是位有雅量的好妻子。”

盛怀初听他说雅量二字,无力笑笑:“我非良人,她也没有什么错处,不能两情相悦,起码要留些体面,以后不会再做让她难堪的事了。”

江朴看不惯他和露喜之流的女人纠缠,却也明白他病不得医的痛苦,从未置喙。

“先生这样想,我很高兴,家和万事兴,对先生的将来一定大有益处。”

盛怀初放下酒杯,眼中倒没有什么期待:“你先前说将人撤回来的事,去办吧,还有……以后我若雇人来这里的撬锁,你一定要拦着。”

“以后定不让先生来了,” 江朴抬眼,盛怀初已背过身去。

“我今晚就歇在这里了。”

江朴想到三年前他在这里醉生梦死的日子,不由得紧张起来:“先生,我们还是回去吧。”

“最后一次。” 盛怀初打开衣柜,里面也有一件他的睡袍,当时连着这柜子一起抬来的。

江朴拗不过他,起身往门外走,听到轻柔的敲门声。

应该是个女子。

??89. 行露未晞 · 糖糖

江朴往猫眼里看出去,转头轻声道:“是春枝小姐,我打发她离开?”

盛怀初闭着眼,倦怠地抬手,示意他照做。

春枝立在门口,心中忐忑,见开门的是江朴,又难掩失落:“盛先生不在么?”

江朴面无表情道:“春枝小姐,先生说过了,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我说,我会代为转达的。”

尹芝刚离开的时日,盛怀初对春枝还算和气,后来不知为什么,再不见她了,对其中原委讳莫如深,江朴也不甚明白。

春枝手中捧着一个小匣:“你来了上海,盛先生一定也来了,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有些东西很重要,想交给他。”

“我替春枝小姐转交。” 江朴摊开手,等着她将匣子递过来。

春枝见江朴身后的光影一动,猜到盛怀初就在里面,略抬高了声音道:“我已在外面找好了房子,过几日就搬家,这些东西需亲手交给盛先生才放心。”

江朴为难,静待片刻,刚要开口回绝,又听盛怀初道:“让她进来吧,你在门口等我片刻。”

盛怀初见江朴虚掩上门,才淡淡道:“你要搬家了?将来小芝怕是想回来找你,也找不到了。”

春枝将手中小匣静静放在盛怀初手边,打开盖子,里面放着一叠钞票,有零有整:“我留在这里碍盛先生的眼,不如搬出去好,这是先生替我赎身的钱,也不知短了没有。”

盛怀初看了那匣子一眼,蹙起眉头道:“你要搬走,我不勉强,这些钱拿着防身,把地址留给门房和江朴,若是她回来来找你,也不至于断了音讯。”

春枝闻言一惊,她不是真的想搬出去。

只不过这两年总也难见到盛怀初的面,杜乐镛那里是不养闲人的,催逼得紧。

春枝虽识几个字,却没有正经文凭,又因那段不光彩的过去,难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与其去工厂做工,到大户人家帮佣,受工头与主家为难,能留在盛怀初身边,是好太多的选择。

她看看桌上的酒杯,里面一层薄薄残酒,拿起酒瓶,打算再替他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