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安乐,父母希望他能一辈子平安喜乐,没有忧愁。
年幼的宋自心永远记得弟弟刚出生的样子,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像是童话书里的雪娃娃,躺在摇篮里。
两颗眼睛又黑又亮,像水润润的黑葡萄,安静地望着他。圆圆的、肉乎乎的小手,上面有粉色的小坑,一伸出手,把宋自心的手指抓住了。
很轻的力道,宋自心屏住了呼吸,被抓住的手指痒痒的,热热的,从指端满胀到心间。
安乐第一个会叫的人是哥哥。
因为父母工作忙,多是宋自心作为一个合格的小大人陪着他,抱着他,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哥哥,哥哥,哥哥。
安乐从来都是乖乖的,很少哭闹,会在哥哥说话的时候轻轻地摸他的嘴巴,没有人陪时,也会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摆弄积木。
宋自心不得不去上幼儿园的那天,一想到要把安乐扔在家里,给陌生阿姨照顾(是保姆阿姨),哭个不停,眼睛肿得像两个包子。
于是上学的第一天,他就身手敏捷地溜回家,把大人们吓得够呛。在被父母严厉教训后,宋自心每个上学的日子都依依不舍地和安乐告别,反而是安乐一脸淡定:“再见,哥哥,不用想我的。”
那一天,九岁的宋自心和平常一样,带着六岁的安乐在公园里玩。那是他们去过无数次的、离家只有几十米的小公园,里面来往的也都是附近的邻居,常有同龄孩子玩闹。
安乐牵着一只红气球,额头上有汗,脸蛋红扑扑的。他平时不爱运动,抱着积木、拼图之类的,能一玩一整天,这会有些累了,在长椅上一跳一坐,奶声奶气的:“哥哥,我好渴。”
今天的天气有些热,他们出门忘了带水杯,安乐这么一说,宋自心也有些渴了。
他有点不放心:“安乐,和哥哥一起去那边买水吧。”
安乐摇了摇头,他像融化的小雪人,更多的汗珠从他圆乎乎的脸颊上滚落:“哥哥,我想坐在这里等你。”
这里离自动贩卖机很近,宋自心几步一回头,兄弟俩像在玩什么游戏,宋自心一回头,安乐就对他咯咯笑起来。
宋自心在贩卖机上戳几下,投入了钱币。这个机器有些老旧了,里面咕隆咕隆响了一阵,宋自心又捣鼓了好一会,机器才舍不得似地吐出了两瓶矿泉水。
他拎着两瓶水,脚步轻盈地往回走。
两瓶水咚咚摔在地上,宋自心飞一般地向前跑,头脑一片空白。他忐忑地转了几圈。
红气球不见了。安乐也不见了。
他面色青白,泪涌上眼眶,又被他硬憋了回去,急急问着周围的人:“你们有看见安乐吗?你们有看见我的弟弟,安乐吗?”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安乐那小孩,好像往家的方向跑了。”
好心的大人们安慰他:“自心,你别急,先回家看看,安乐是个乖孩子,不会乱跑的。我们帮你在旁边找找。”
胸腔里嗬嗬地沉重起伏,心脏一阵狂跳。喉咙里越来越干渴,干渴得他喉咙痛,连着肠胃也绞痛,有如虫子在身体里钻行。
没有。没有。家里也没有。
宋自心哽咽着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妈……安乐不见了……”
那一年,监控远远没有现在那么普及。可是,从那少数的画面里,他们不敢相信地推出了一个结论:没有胁迫,没有拐卖,安乐是主动离开的。
这个孩子的身边没有跟着陌生人,他步履轻快,好奇地在四周看看,脸上依稀可见笑脸。最后一个镜头,他消失于车站。如一滴水掉入一片海,踪迹再难寻。
在摄像头没有拍到的地方,几个孩子在打闹间撞到了安乐的手。
那只小手一松,气球就飞走了。
那是哥哥给他买的气球,拽在他的手指间。
安乐望了望飞远的气球,困惑地看了看四周。
他对人没有概念,从来没人在他安静的表象下发现异常。父母是两团陌生的影子,哥哥是更为清晰的符号。
现在,陌生的东西围绕在他的身旁,它们都是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地、僵硬地困住了他。安乐心生焦躁这些焦躁往往冒出了一点头,就被宋自心无意识抚平了。
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扔进了真空里,困惑地、烦躁地,与一切格格不入。
安乐跳下长椅,向气球离开的方向跑去。他与周围的联系是这么脆弱,就如那只气球,稍不注意就断开了联系,消失于蔚蓝天空,消失于茫茫人海。
安悦抱着大儿子强忍悲伤,一切如同噩梦,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宋易红着眼睛,不死心地一帧帧翻开监控。
年月流水般过去,安悦和宋易辗转多地,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他们的孩子安乐,回不来了。
他们无数次安慰宋自心不是你的错,不要再想安乐了,忘了他吧。他们担心宋自心背负上一生的阴影,为了另一个孩子,他们也要重新开始没有安乐的生活。
宋自心不肯放弃。他把安乐所有的照片收集起来,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珍重地收藏起来。
他永远不会忘记安乐,永远不会放弃安乐。他坚信,有一天,他们能重逢。
第15章 15、一桩陈年旧案
卓逸之粘着祝星坐在了一起,宋自心在对面,打量着两个人。
明显是祝星掌握了主动权,那个年轻男孩的视线始终围着祝星打转,手臂贴在祝星的后背,是一个保护而带有占有意味的动作。
宋自心问道:“你的这位男朋友?”接下来的谈话涉及到祝星的隐私,也许这位男友需要先行离开。
祝星侧头看了卓逸之一眼,他带着不安和焦躁,盯着祝星的眼神热切而直白。
卓逸之之前被祝星的话刺伤,现在还处于一种反应不过来的游魂状态,但是他不想离开祝星。感情上受伤是一回事,想要更加了解祝星又是另外一回事。
祝星笑道:“没关系。”
宋自心斟酌着开口:“祝星,你还记得11年前的事情吗?在你只有13岁的时候,有一个你认识的男人死于酒醉斗殴。”
他仔细观察祝星的表情,希望能找到一些用以佐证的证据。
祝星愣住了。这反应很正常,任凭谁忽然被问起十几年前的事情,都会有些猝不及防。在这一刻的突然中,往往会显露些真实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