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音楼跟着他走,上茶厅的二楼。
偏窄的走廊上很静,四周都无人,只有扇茶室的门是半开的,店小二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听到楼下有人喊,就先离开。 谢音楼站定了会,白皙指节轻轻敲了敲门,才走进去。 茶室的空间不大,屏风那边的沙发坐着一个人,黑沉色的沙发皮面衬着那人身姿清冷,微抬起俊美的脸,鼻梁上架一副带链的金丝镜框。镜片下,温和的眼神在她出现一刹那,看向她。 平白地,谢音楼第一反应是退回走廊。
她转身欲走,忽然想起手上紫檀木箱里的戏服。
别枝坊的每一件成品都是出自她纯手工,需要耗费很长时间,哪怕一个袖口精致的刺绣花样,为了追求完美,都要缝制三四个小时。 何况,这还是一整套的京剧戏服! 要是往常,谢音楼就将这件留在店铺当摆设了,而如今她缺的却不是戏服!
――是尾款! 三秒钟的冷静后,谢音楼转回头,侧脸轮廓很美,眼眸与男人对视数秒后,主动出声说:“抱歉,冒昧打扰……” 男人看她片刻,眼底似浸上很淡的笑意,像是听到了什么格外有趣的话。
随即,匀称的手指曲起,在茶几轻轻叩了一下:“请坐。” 谢音楼没有入坐,将手上的紫檀木箱放下后,说话语调始终柔和,像是对待普通的客人:“我是来送戏服的。” 男人倒是不急检查戏服,修长精致的手拎起茶壶,缓缓地,倒入白瓷杯中,几片茶叶浮沉过后,氤氲出一线淡淡的茶香。
许是动作过于赏心悦目,谢音楼眼神下意识地跟了过来。 见男人唇畔有淡笑,没忍住问;“你笑什么?” 他不答,端起白瓷杯,不紧不慢地浅尝了口,嗓音是清润的:“谢小姐?” “嗯?” “冒昧问问,你脸盲吗?” 谢音楼听见这话,停住微翘的唇角。
先前在迟林墨家意外撞见过他半裸躯体模样,却假装没见过的窗户纸被陡然捅破,她无法继续装下去。
回答他的时候,重新露出笑:“不脸盲,只是傅总身份矜贵,万一我自来熟的跟您打招呼,您却不记得我岂不是尴尬。” 傅容与换了个闲散的坐姿,语调却压得低:
“……忘不了与谢小姐印象深刻的初见。” 空气陷入静寂。
谢音楼卷翘的眼睫微垂看向茶室外,楼下,是茶客们的杂谈声,还有沿着楼梯传入一阵燕语莺声的戏曲。 这让她突然意识到,傅容与三个月前在别枝坊订做的戏服。
是给台上的角儿备的。 ……
听完楼下一曲,时间渐晚。
谢音楼安静地站在窗台前回过神,没想在茶馆耽误这么久,稍稍抬眼,看向依旧坐在沙发上品茶的男人。 感知到她视线,傅容与搁下茶杯,缓缓地起身走来。
这时,一片浅粉色的桃花瓣被微风吹进木窗,恰好垂落在她脚踝边的衣裙上。 傅容与低头,薄而干净的手指帮她捻起裙摆的花瓣:“我送你回去――” 谢音楼静静地与他对视。 近看才发现,傅容与眼眸瞳孔是极漂亮的琥珀色,在透明镜片显得颜色偏浅,看人的眼神却是深邃又朦胧,一垂一抬之间,险些是要勾到人心里。
他或许真是个调情的高手。
谢音楼心想。
用他这个眼神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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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暖黄的路灯亮在青石雨巷间,摇晃一地光芒。
谢音楼提起长裙,弯腰坐进副驾,车内开着温度适宜的暖气,很干净,没有异味。她微低头,白细的手指慢慢系好安全带。 心底的感觉很特殊,平时里,除了坐过父亲或弟弟的副驾外。
她,还是第一次坐陌生男人的副驾位子。 傅容与问她回家的路线:“去哪?”
谢音楼说出天府公寓的住址,便安安静静地坐着。 两人到底谈不算熟,相处起来没到言无不尽的地步,好在回家的路程很近,也不难熬。
在车子启动许久,手机“叮――”的一声响,有条未读微信。
谢音楼指尖划开,看到消息人是温灼:「我今晚飞沥城,有时间吗?见面谈一下好吗?」 这人,还没被她拉到黑名单呢。
谢音楼没回,指尖一直落在屏幕上方,随即隐约感到了傅容与极淡的视线投来。 车内偏暗,手机屏幕折射的光一目了然。
她默默的将手机收起,正要说点什么,傅容与已经将车缓缓停驶在天府公寓。 谢音楼转过身,想要打开车门:“到了吗?”
话落,就被人握住白皙手腕,力道极快的拽了回去。 纤弱的后背撞到男人胸膛,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陌生的滚烫温度里,脑子空白了一瞬,眼神茫然地睹见了车窗外的景象。
一排排祭奠花圈被摆放在楼下 挽联挂着她名字,这次撒下一大片鲜红的血浆,在夜色里视觉冲击力很强。 下秒。
两根修长的手指盖住了她眼睛。
“把眼睛闭上,别看――”
傅容与语速很慢,透着淡淡的神秘木质雪松落在她颈侧,激起了娇嫩肌肤的一点灼人烫意,是属于他的气息。
3. 第 3 章 露水情 晚间九点十分。
湖岛别墅位于在沥城的富人区最奢华地段,园林环境一绝,很多身份非富即贵的大佬都当“藏品”高价拍下。
从主屋进门,谢音楼略微环视了一下客厅,发现宽敞奢华的四周空无人气,不像是长久居住的。 “在想什么?“
身侧,傅容与随手将车钥匙扔在鞋柜上,低眸锁着她的表情。 “想傅总是不是经常做这种助人为乐的善事?”
把有过三次之缘的女人就这样带回家,这让谢音楼意图想从他琥珀色眼瞳里看出什么,可惜傅容与对外从不轻易流露真实情绪,光影微动,薄唇倒是勾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被你看出来了?” 谢音楼心想,还真没怎么看出来。
微侧了脸,正巧视线垂落在他慢条斯理地解着袖扣的手上,骨节清晰有力,碰到雪白的面料时被衬得格外干净精致。
想到前不久,这只手还轻轻搭在她的眼皮上,指腹沁凉,温度透过她的睫毛带着莫名的熟悉气息,让谢音楼一时之间有些恍神,等彻底反应过来时已经跟他来到这。 静了半响,她略不自然地转移话题,出声问: “这是你住处吗?好像很长时间没有人住的样子……” 傅容与并未解释太多,言简意赅道:“私宅,楼上的房间都是空置的,你想住哪一间?” 谢音楼唇间轻轻哦了声,又问:“你住哪间?” “这看你。” 谢音楼有一瞬的停顿,却看到傅容与对自己展颜的笑意再自然不过,只是这好端端的正常对话,如今显得有点暧昧意味了。
她不接这茬,平静地说:“客随主便。” 随即,谢音楼眼尾微垂:“有吃的吗?” 傅容与:“你想吃什么,我会做饭。” 谢音楼略感讶然,还没说话就先看见男人缓步走向餐厅。 男主人不经常回别墅过夜,冰箱里的食材就只有简单的蔬菜水果。
傅容与在开放式厨房洗菜时,谢音楼就坐在岛台等,看着男人背对着她,暖橘色灯光浅浅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材线条,过分干净清冷的扮相,很容易给人留下某种持戒禁欲的气质。 但是,一眼却窥不透他的真实来历。 谢音楼打量了会,重新低垂下卷翘的眼睫,指尖将手机滑开,找到通讯录最下面的联系人:「秦叔,帮我调查一个人……」 *
饭菜很快煮好,整个餐厅弥漫着诱人的香味。
谢音楼两手交握着,羊脂玉似的坐在餐桌前,看着傅容与修长精致的手将一副骨瓷碗筷缓缓地,放在她的面前。
“请慢用。”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谢音楼胃被养的很娇气,对于入口的食物有诸多挑剔要求,只吃常去的餐厅,要煮的又香又酥软,火候差一丁点儿都不行。 而这色香味俱全的这几道菜,将她食欲一点点勾了起来。 真是奇怪,他好像很懂她一样。
明明两人都不熟。 谢音楼很赏脸的拾起银色细筷,语气礼貌对男人道:“谢谢。” 傅容与嘴角浮现若有似无的笑痕,这时外面门铃声响起,他先转身去开门。谢音楼一边慢吞吞吃着,同时抬眼穿过灯火通明的客厅,看到在门边,站立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秘书身影。 秘书将装着女士换洗用品的购物袋递过来,低声跟傅容与汇报:“傅总,在谢小姐楼下摆放花圈的那几个粉丝已经抓到了,今晚关在警察局里拘留。” “嗯。”傅容与接过购物袋,并未多言。
秘书也不敢多言,暗地里悄悄地瞧了一眼餐厅那边,隐约看到有个极美的女人安静坐在灯下,转瞬就收回窥探的目光,不敢再看第二眼。 门被重新关上,夜晚室内静谧。
谢音楼细嚼慢咽着菜叶子,见傅容与重新折回来,显然,她是听见秘书说的话:“我爸爸曾经教过我,这世界上呢,人情是最不好还的。能用钱财去解决的事就不要承别人的情,不然会很麻烦……” 她话停下,向傅容与轻轻一笑,微卷眼尾的泪痣在柔光下明媚旖旎:“唔,我现在也没钱,要不给你写个白纸黑字的欠条?” 傅容与身影立在餐厅桌旁,指节漫不经心地轻叩了下,温声说:“谢小姐生分了这是?” 下秒,谢音楼反而是被男人整洁衣袖露出的修长腕骨吸引住了注意力,亲自下厨的缘故,他是将袖口卷了起来,那缠绕攀附在他冷白肤色上的梵文刺身也清晰暴露在光下。 谢音楼很少见有人往手臂上刺这种古老神秘的字,乌黑的眼眸滑过一抹好奇情绪,被傅容与低眸捕捉到,只见他清冽的音色缓缓问起:“想看这个?” 随后,很大方地解开了衬衫上的精致纽扣。
从领口处开始,一颗颗地往下,逐渐地露着结实漂亮的胸膛,他长指停顿在第三个位置,见谢音楼乌黑的眼神不闪躲,过了几秒,又继续往下解。 直到,那件薄薄面料的衬衣被扔在了椅背上。 谢音楼这么近的距离下仔细看着,男人手臂上刺青的梵文线条格外清晰,她微蜷了手,忍住想拍张照回去认真翻古籍解读上面梵语的冲动。
一想到手机,应景似的,倒是及时地响了起来。 谢音楼看到是秦叔来电,微侧过脸,接听。
――「音楼,你让我调查的这个人,是泗城商界这边炙手可热的新贵,做投资收购的生意起家,据圈内人评价过,傅容与表面上看似像圣贤书堆起来的君子,实则一闻到有利可图的商机就会玩命抢夺,手段非常强势,不是个简单角色。」 秦叔是谢音楼的小叔特助,平时她想秘密调查什么,都会竭尽查清楚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