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山是个几进宫的老油条,在明知道女儿并非自己亲生的前提下,还能每天这么悉心照料,可能吗?他图个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惑,两名刑警正襟危坐,等待刘一山出来。卧室里晓晓的哭声在刘一山温柔的安慰中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小女孩稚嫩的嗓音和刘一山的低语,父女两个一问一答,开始有说有笑。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晓晓的声音终于停止,刘一山不久后关上卧室门回到客厅,示意警察说话声音小一点,晓晓刚刚睡着,这孩子一向浅眠,而且特别害怕听到陌生人的声音,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惊到她,才刚五岁多,刘一山想想就觉得心疼。
对上警察们怀疑的眼神,刘一山再不复刚才的凶狠,他只是随手又点起一根烟,快速吸着,盯着缓缓上升的烟雾说道:“你们不用怀疑,这么丢脸的事我都跟你们说了,在其它事上就更没有必要撒谎了。晓晓的确不是我的女儿,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去妇幼医院,查一年前晓晓入院的记录,她是b型血,我是a型,那个臭****是o型,哪怕我没受过什么教育,不是专业医生,也知道a型和o型是无论如何也生不出b型血的孩子的。”
“晓晓刚出事的时候,我急着送她去医院检查,区小云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也没在意,还以为她就是一直心理状态不太好,晓晓又是在她的照看下出的事,她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怕我打她之类的。可是晓晓的身体检查结果出来,我疯了似地想要动用以前的关系,查找伤害晓晓的人的时候,区小云要死要活地拦下了我,说晓晓不值得我豁出自己的性命去为她报仇。”
“我以为她是害怕加上伤心,发了癔症了,为人父母,为了孩子,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完全心甘情愿。我一把推开区小云,只当她神志不清,没想到她看拦不住我,突然跪在我面前告诉我,晓晓不是我女儿。”
“我当然以为她是神经错乱,可是她却直接把证据都给我准备好了。女儿手术后的交费单上写着,400cc全血,b型。活了一把年纪,以前的时候没少被人砍进医院,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血型,那臭****生孩子的时候是剖腹产,也是输了血的,自然也看到了她的血型。所以晓晓不是我女儿这个事实,我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
“我想一走了之,我想把那臭****打死了算,负能量爆棚的我,在医院就不管不顾地开始对着区小云拳打脚踢,要不是医生和护士及时把我拉开她的身边,这祸害当时就被我打死了。接下来的几天,我觉得我应该离开医院,回家收拾娘俩的东西,直接把她们扔出去。“
“四年多的心血啊!晓晓从出生区小云就没怎么管过,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别的孩子开口说话,最先学会叫的都是妈妈,晓晓却是先开口叫了爸爸,她第一次走路是我扶着的,她第一次自己穿衣服是我教的,那是我用尽了所有的心血与爱护才养大的女儿啊,怎么说不是,就不是我的了呢?”
“我本来应该看到晓晓就烦的,应该一想到她不是我的种就恨不得掐死她才对,这才是一个男人惊闻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替别人养便宜孩子养了长达四年之久,还不是自己发现,而是老婆主动坦白出来才知道的的正常反应。我以为,以后都不会再看到那对恶心的母女了,以后他们会从我的世界里完全消失,我一片真心就当喂了狗了,以后婚一离,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剩下我一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过回以前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就当我白****人家老婆好几年。”
“可是那臭****真的没有下限,我以为她只是不要脸,没想到也是个心狠的。眼见着我好几天没在医院出现过,晓晓的治疗费眼看就要用光,她无力负担了,不是想着去找她那个姘夫、晓晓的亲生父亲出来承担责任,反倒一走了之,从此之后音讯全无!”
“你说什么?区小云失踪已经有一年多了?自从一年多前晓晓出了事进了医院,区小云就不见了吗?”
“不错,那臭****倒是光棍得很,女儿说扔就扔下了,她就没想过,前脚刚告诉我晓晓不是我的种,后脚就跑不见踪影,但凡我心狠一点,晓晓也许根本就活不到今天,你们也看到晓晓的样子了,她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像个正常人了。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都可以冷血至此!”
“医院给我打电话要钱,我才知道区小云跑了,晓晓就那么一个人孤零零地缩在床头,抱着被子止不住地哭,一边哭一边还叫着爸爸。在她的认知里,我依然是她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人。四年多,一千三百个****夜夜,哪怕她不是我的种,我对她的爱却半点不掺假。”
“于是怀着非常矛盾的心情,我交了费,开始照顾晓晓,一开始也有那么段时间,我没有办法平静地面对晓晓,懒得听她哭,懒得跟她说话,如果不是她看着实在太惨,我也确实不想管她。因为看着她的脸,我就忍不住会想,她的鼻子嘴,眉眼间哪都不像我,以前为什么这么笨没看出来,被那臭****像傻子一样忽悠了这么多年。我唯一能忍住的,就只是不对着晓晓动粗。她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全身心依赖着我的孩子。”
“哪怕她不是我亲生的,养大了也是有感情的。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没有坏得彻底。你们这些条子就会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我以前是坐过牢,那是因为我做错事,我也为此付出代价了。现在别的我也不争了,那臭****也死了,我就想好好带大晓晓,如果有可能,让她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健康快乐地长大,别的,我不掺和。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都与我无关,我跟你们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显示自己有多伟大多能忍,被戴了顶油绿油绿的帽子都不声不响地替别人养孩子,而是告诉你们,不论我是多想亲手整死那臭****,她都没给我机会。一年前她从医院消失,我就再也没见过她。这一年里,邻居们也会问她去了哪,我只说她精神受了刺激在家静养,无非是不想自己面子挂不住,老婆偷人,还扔下个父不详的孩子给我,自己却跑了。说出去我刘一山也没办法再在q市呆下去了。”
“如果可以,希望你们能为我保密,毕竟是丢人的事。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走吧,有事没事都别回来了,晓晓怕生人,她虽然还太小不明白自己经历了什么,可也足够摧毁她对陌生人的信任,她理解不了好人与坏人的区别,所有她不认识的人她都害怕。她已经够可怜了,别再来吓她。”刘一山打开门,示意警察可以自便,转身进了厨房,今天买到了新鲜的排骨,可以给晓晓炖她最喜欢吃的红烧排骨。
众人安静地离开,最后一个出去的警察回头望了眼厨房,那个正在清洗菜品的背影突然变得更高大了几分。
对刘一山的走访又确定了一件事:区小云过去一年的行踪都不明,可是她的尸体又告诉警方,她肯定没有死那么久,那么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去了哪里?跟谁在一起?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凶手本身呢?而凶手,会不会是晓晓的生父?
当然了,不论警察们在这里如何猜测,找不到区小云的落脚地都是白搭,q市算是北方很发达的沿海城市之一,面积不小,人口众多,流动人口更是难以统计,如果区小云特意低调地想要悄悄躲起来――她也确实有悄悄躲起来的必要,刘一山在****的人脉和拳头都不是吃素的,他可以原谅无辜的孩子,却不会轻易原谅敢于背叛他的女人――警方现在想查恐怕并不会轻松。
所以,单纯查出区小云的身份意义并不大,知道区小云失踪了一整年也并没有对案件的侦破起什么决定性作用,总而言之,又是白忙了一趟。
自区小云的尸体出现在海滩上后,q市再也没有被塑料布包裹的尸体,连环杀手仿佛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一样,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笼罩在q市的阴影渐渐散去,除了警方和被害者家属还没放弃,其他人都纷纷投入到生活当中去,只把与连环凶杀案有关的一切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除了增添几分恐怖主义色彩别无他用。
又过了一个月,专案组解散,连环杀人案的资料交到了市局的档案室,从此它呆在那里,只在每年的案发时间段才被想起,无奈一直没有新的进展,一年一年就这么下来。
直到今天。
q市之行,文沫脱胎换骨,她开始朝着一名真正的犯罪心理学专家的方向成长,李响岳也开始放手让她一个人单飞,去学习,去历练,以备将来接他的班,独挑大梁。
2016年11月2日。今天是程功的生日,文沫上次看过程功的履历后,就把这个日期牢牢记住了,那个时候她对程功还没有什么别样情愫,记住自己看过的一些资料对她来说几乎是一种本能,但是现在这些资料派上了用场,文沫头两天便请了半下午假,偷偷溜出去,想选一样有记念意义的礼物。
b市的商场很多,卖的东西杂而全,文沫一进去就逛得有些花了眼,她可真的算不上爱逛街的女人,事实上干他们这行的人,兴趣爱好与一般女人有很大的区别,至少商场里的琳琅满目就不算太吸引她,以前她总是被动被拽来的那一个,只不过拽她来的人在走马灯似的换,上一次,还是罗沁拽着她来买婴儿用品。
一想到罗沁,文沫一腔逛街的热情被浇灭得彻底。罗沁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与病魔做着斗争,她一点忙也帮不上,甚至因为怕带给罗沁过多的危险,连经常去看看她都不敢,生怕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将主意打到罗沁身上。现在的她那么脆弱,根本没有机会站起来为了自己的生命去反抗去斗争。
项钏已经因为自己而死了,如果罗沁再步了后尘,文沫怕是从此再也不敢跟任何人交朋友了,如果她的友情只能带来死亡与伤害,那么她宁愿永远孤独下去,亲近的人受伤,远比她自己受伤更让她无法接受,无法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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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害遗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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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恐惧
文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只抬手摸到了自己泪流满面的脸,请你千万千万不要有事,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活着!在路上,出租车司机不止一次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哭泣,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文沫要去的地点,是本市很不错的一家医院,她又伤心成这个样子,恐怕是在意的人不太好吧。有些悲伤,无法诉说,有些心碎,也绝对不是言语的力量能安抚得了的,他还是识趣地闭紧嘴,尽量快点开吧。
手机一直在不停地想,程功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亮起,可是文沫就是不敢接,刚刚她关心则乱,只听得对方说一句程功被车撞了现在人在医院就慌不择路地跑出来,根本没听清楚伤得如何,人现在怎么样了就挂断了电话,现在对方这么着急打来,文沫真怕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不然医院急着通知家属干什么?所以哪怕手机不停地响,她都没有足够的勇气接起来。
她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因为她,都是因为她!因为她的存在,她周围的人才一个接一个遭遇不幸,早早失去了年轻的宝贵的生命,如果没有她,这些人可能都还活着,说到底,他们会被当成目标,不就是因为跟她有牵连吗?
程功,如果这次你能逃过一劫,我再也不会对你有非份之想了,只要你平安健康地活着就好。匆匆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文沫站到了医院门口,这才掏出手机,接起了一直响个不停的来电。
“文沫,你在哪?”居然是程功的声音,文沫有些诧异,更多的是惊喜:“你没事?”一个危重病人肯定没办法跟人打电话的吧:“刚刚有个女医生说你被车撞了进了医院。”
“你刚刚电话挂得太快了,我一直都不放心,打给你,你却一直都不接,你在哪?我去找你,文沫,你千万不要自己乱跑,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说到这,程功沉默了一下,压低噪音,仿佛怕吓到文沫似的轻声说道:“崔志佳来b市了,他为了谁而来,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崔志佳?这个埋在记忆深处的名字突然被翻出来,仍然让文沫忍不住瑟缩一下,她不知道是应该惧怕崔志佳当初的绝情与残忍,还是应该感谢当年在那种她处于绝对弱势的情况下,也没有让她的不幸再悲惨一些,至少现在,她还能从心理阴影中走出来,站在阳光下,做着她最爱的工作,找到一位志同道合的战友做亲密爱人。
可是伤害早已经造成,哪怕已经被她很好地掩饰了起来,文沫也知道,那些创伤并没有完全愈合,它们就躲在某个轻易不会被触及、暗无天日的角落里,一有机会就会出来兴风作浪,哪怕小心地蛰伏着也并不消停,脓包的形成不是一天一夜的事,想要溃烂成伤,积重难返也许只需要一个爆发的契机。
一瞬间的恐惧感闪过,在漆黑的夜色里,文沫觉得哪里都没有那么安全,每一个经过她身边的人都能让她保持着野狼般的警觉。但是面对着程功,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脆弱与慌乱,她努力定下心神,身体不自觉地向着医院大门口某个角落运动过去,背靠到冰冷的墙壁时,她才算是踏实了一半,至少她的后面安全了,所需要关注的就只有眼前的这点区域,所有经过她的人都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这让她有了不少底气:“我没事,已经到医院门口了,你在哪个科室,我去找你。你呆着别乱跑,等我。”
程功的脸上漾出大大的笑容,等我,不论文沫这句话的本意是什么,他都爱听,匆匆说了自己所在的位置,他挂断了电话,急切地盯着门口,满脸的笑意是忍都忍不住。
也许今天这个生日终究还是过得不错的,什么烛光晚餐,成年人之间不能说的秘密,都是浮云,当一天的劳累结束,你跟那个对的人在一起,仅仅只是相伴,便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他很知足,文沫这么短时间就赶了过来,最关心的一直是他现在的受伤情况,还曾经以为他真的出了大事,还不足以证明她已经爱上自己了吗?总有一天,他们把这些捣乱的人都解决掉,就可以从此幸福快乐地开启人生新篇章了。
两名正在替他缝合的实习医生有些不理解,一条胳膊上爬满了蜈蚣伤痕,就连他们缝合的时候都能感同身受地替他疼,怎么这个病人还能笑得那么灿烂?难不成是刚刚麻药打得有点多了,让他像嗑药嗑多了开始产生幻觉了吗?
程功没有等多久,文沫就匆匆而来了,她的眼睛还有些泛红,万年不花妆的她此时眼角发红,脸上不太明显的粉底也被冲出几条浅浅的印,嘴上的口红更是精彩万分,程功这下是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要不是两名医生及时按住了他正在缝合的手臂,天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夸张的动作,不过这两人在看到文沫鬼一样的模样后,也忍不住抿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只得低下头去假装认真工作以掩饰他们的小动作。
文沫对此毫无察觉,她满眼看到的都是程功鲜血淋漓的手臂,好在她挣扎着从正冒着血的伤口上移开视线,将程功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没发现有其它爱伤的地方,终于一路上提着的心安放下了。碍于自己刚从外面进来,身上也许带着菌,她不敢上前,只得站得稍远一些,急切地向两名医生询问到底这伤要不要紧。
在得到明确答复并不严重,没什么要紧之后,文沫忍住心里边藏着的许多问题,耐心看着医生们做他们的本职工作。
没过多久,程功的胳膊在又多了条大蜈蚣,隔几天必须过来换药的医嘱下了之后,他终于被从急诊赶去输液室吊消炎针。文沫顶着一张熊猫脸忙进忙出,交钱、拿药、叫护士,买吃的,好不容易可以坐下来跟程功好好说说话,才后知后觉地傻傻问道:“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为什么他们看到我的时候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