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像方敬言这样的老手,最是套路得人心。

“如果没什么事,请你出去。”

“我找你是真有事。”方敬言向前走了几步,“凶手不会只杀这一个人。”他从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变得严肃起来,“从前期踩点到后期实施犯罪,每一关环环相扣,设计巧妙。他应该不是第一次作案的新手,而且也不排除再次作案的可能。”

江晓愣住了,她正眼看向方敬言:“你是说,许游光可能不是第一位受害者。”

“嗯,我只是建议,可以搜集一下近年来还没有侦破的案件,看看能不能在其中找到一些线索,如果能找到共同点并案调查,可以大幅度减小搜索范围。”方敬言这人没个正型,没说几句话就找了一个地方松松散散地坐下,“凶手毕竟存在精神障碍,这人就算抓到了,根据现行的法律也有可能从轻处罚。”方敬言顿了顿,“这个,你知道的吧。”他的话无疑是往江晓的伤口上撒盐。

柳承敏死在江晓面前,而凶手却还活得好好的。江晓不止一次问自己,正义到底是什么?正义的终点是自然的结果吗?

“那个……我先出去了。”方敬言朝着训练室外走去,没走几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江晓。

人的社交能力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有人生来就能说会道,而有的人生来沉默寡言。刑侦队的团建会被方敬言表演成了个人 solo 现场。几个年轻的小警员都爱听他从天南谈到地北,何乐也不例外。

“方顾问,你再给我们说说呗,系列抢劫犯和谋杀犯通常会有什么心理特点?”何乐上半身支在桌面上,和几个警员一起盯着方敬言。

“支配、操纵、控制。”方敬言故意说到一半,示意自己杯子里的饮料空了。

“哦哦,我来,我来。”几个小警员们抢着给方敬言端茶递水,“江组长,麻烦您把手边的饮料递给我。”

“你自己不会来拿啊?”梁叶没好气地说。江晓这人没什么架子,平时和下属处得也算融洽,组员们更多的是把她当同事来看待。

“没事。”江晓把手边的饮料放到方敬言面前。

“方顾问你接着说啊。”何乐有些迫不及待。

“这些人通常会在事业或者感情方面失败、或者是遭受过不平等的待遇、生理上与情感上的虐待,因此他们会幻想自己是警察、法官、正义的化身,在拥有权势后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伤害别人,而且这种人往往还会试图混入警察的队伍中,因为不能如愿只能从事安保相关的行业工作。”

“这可真是头一次听说。”一个小警员满眼都是光亮。

“这么一说我倒真是想起了一件案子。”詹志信摸着下颚说,“十来年前,高须市发生过一起工厂陈尸案。死者已婚出轨,当时她的丈夫和情人被列为了重大嫌疑人,可是两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啊,敬言发现死者小区的保安很奇怪。他经常出现在警局附近的餐馆超市之类的地方,总是有意无意的想要和防备心低的年轻警员攀谈。当时敬言就分析,这个人可能想要预测警方的下一步行动,而且这样的行为还会让他感受到当警察的权力感和自己是圈内人的错觉。”

“结果呢?那个保安真的是凶手?”刚才提问的小警员又凑到了詹志信身边。

“你别说,还真是。那个保安被她的谈了十年的女友戴了绿帽子,情感受挫。所以对出轨的女性格外憎恨。敬言啊一案成名,当年在咱们高须刑侦界可是小有名气的。”詹志信言语中露出的自豪,像是在夸奖自家儿子。

“哇!方顾问也太牛了吧!”这样的赞美充斥在整个包间里。

“诶?方顾问,你怎么没继续做警察啊?”

这个问题是方敬言的软肋,如果放在几年前问他,估计他这傲慢敏感的脾气会当场掀桌子。

眼下,方敬言淡淡一笑:“做警察,不赚钱。”正说着,视线瞥向了江晓,“你们可别拿粉丝滤镜来看我,要我说你们江组长也是个厉害的。从上大学开始就是出了名的身手好,连我们这些大老爷们都跑不过她。”

“显摆什么……”梁叶仅用自己听得到的声音抱怨着。在梁叶心里,江晓一直是自己的偶像。突然杀出个方敬言吸引注意不算,还没事使唤江晓,不管他有多优秀梁叶就是看不惯他。

“这么说来,晓晓姐身手了得,方顾问脑力了得,你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何乐也不知道怎么想起这话,一旁的组员们个顶个的起哄,包间里各式各样的鬼叫声吵得詹志信堵住了耳朵。

“我们组长今年 31 了还没个对象,方顾问你人脉广,给我们江组长介绍一个呗。”

“对啊,要是没合适的,我看方顾问就挺合适的!”

“这是哪来的乱点鸳鸯谱。”梁叶脸上闪过一丝愠色,“你们问过江晓了吗?”

“你是有个富二代对象不着急,晓晓姐都被家里催婚好几次了。”何乐正说着,梁叶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一旁的小警员调侃道:“说曹操曹操到,出来应酬没报备吧,看你小子怎么和女朋友交代。”

“别起哄了。”梁叶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机,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按下了接听键,“喂……”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梁叶匆匆挂断了电话,眉头紧皱地看着江晓,“许岩的尸体找到了,在东城亭和公路。孩子是被大货车撞死的。”

第九章 连孩子都不放过

许岩是被打包装在一个黑色的袋子里送到解剖室的。

“高速撞击导致的全身性骨折,伴有复合性损伤,四肢、躯干上有明显的车轮碾压痕迹和截断,颅骨碎裂。基本上可以判定是当场死亡。”

解剖室外的大屏幕里,许岩被零零散散地摆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负责解剖的是汪组长和他的助手明昂。汪组长的声音从大屏幕里传出:“死亡时间大概 20 个小时左右,误差不超过半小时。”

方敬言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早上八点。20 小时,就是前一天晚上十点左右,高须市的道路交通体系为了保证城市车辆正常通行,对大型卡车、货运车具有限行时间规定晚上八点至凌晨五点。

那个时候,是大型车辆最多的时间段。许岩听不见,按照祖孙俩的生活习惯,孩子的生活范围只在几公里内,他甚至还不会区分公路和马路的区别。凶手只要把孩子扔到高速附近,等他自生自灭就可以了。人在分不清状况的情况下,总是会下意识的跟着光走,许岩不知道他所认为的光明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孩子死前没有遭受过虐待或性侵,胃部还有未消化的食物残留物。”汪组长示意明昂手上的摄像机靠近一些,“肉类、蔬菜、还有水果残渣。”

“营养倒是挺均衡的。”屏幕里,血液和胃部糜烂物搅在一起。

方敬言的话让梁叶胃里翻江倒海,他捂着嘴把恶心劲儿咽了回去。

“不是吧,反应这么大?就你这样还当刑警?”方敬言看着梁叶的反应忍不住调侃了几句。

“少说几句没人当你哑巴。”江晓还是护犊子的,不能眼睁睁看见梁叶被人欺负。

“皮肤表面没有针孔,具体药检和毒检需要进一步分析,初步结论就是这样。”从业这么多年,什么死状的尸体汪组长没见过,看着许岩破碎的身体,他还是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也没什么好可惜的。这个孩子就算平平安安地长大,也得经历普通人体验不到的痛苦。现在躺在那儿反倒是一件好事。”方敬言很清楚,见别人之所见,听别人之所听,想别人之所想,与他人感同身受,大部分只是流于表面的口号而已。群体对小众群体的包容度是基于人类满足自我同情心产生的。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自我感动式为弱者发声。那些大喊存在即合理的人,反而让小众群体变得更加特殊化。

对于特殊人群最好的认同,就是将他们当作普通人。

“肚脐眼放屁,你咋响(想)的?”梁叶皱着眉,厌恶的情绪没有丝毫遮掩,“这是人说的话吗?”

方敬言嗤笑一声,看向江晓:“这么想,你们就不会太痛苦了。做刑警的,太陷入个人情绪里,很难客观地看待事实。对吧,江组长。”

“站在现在去预测一个人的未来,太过于武断了。”江晓甚至没有看向方敬言。

“祖父身亡的消息传得满天飞,父母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自己还是先天性失聪,这个案例太稀缺了。许岩如果活着,企业、媒体、评论人,多少双眼睛都会盯着他不放。这对孩子不见得是好事。”方敬言侧过脑袋,等着江晓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