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敬言的等待,被一个小警员的脚步声打断了:“江组长,何乐请您去一次。龙浩那人问了一上午,除了原来那些什么都问不出来。”
“问话都不会问。”方敬言说着靠在了墙上,“你们这届小警察不行啊。”
“你行你上啊。”梁叶就差破口大骂了。
“有这时间斗嘴,不如想想接下来的案件调查方向。”说完,江晓朝着审讯室的方向走去。
方敬言问话的方法很简单,就两个字:晾着。他需要一个不怒自威又凶神恶煞的人打头阵,江晓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从江晓一坐到龙浩对面开始,威圧感扑面而来,而江晓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坐着不说话就可以了。深蓝色的单向透视玻璃后,方敬言翘着二郎腿看着玻璃对面龙浩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疑惑再到不安焦躁,直至他忍不住先开口,方敬言就知道时机来了。他朝着何乐晃了晃手指:“那谁,去吧。”
“这能行吗?”梁叶质疑道。
“小子!多学着点,问话是有技巧的。”
何乐按照方敬言提前编好的剧本,带着案件资料和工牌,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她拿着资料摊开放到江晓面前,指着文件里的照片说,“证物科那里找到新的证据了,江组长报告你看一下,没问题就让他签字吧。”
报告?江晓看着案件资料瞬间明白了方敬言的意思。
龙浩扬起脖子想要瞧得更清楚一点,江晓直接将文件竖了起来,挡住了龙浩的视线。佯装扫视了片刻,江晓起身拿着资料和签字笔走向龙浩。
“诶诶诶,签什么呀?我知道的都说了,签字也签了,你们还要让我签什么!”龙浩提起半截身体,试图往后躲闪。
“痕检在案发现场找到了你的指纹,需要你签字确认。”何乐站在江晓身后补充说。
“什什,什么么我的指纹,我哪里来的指纹留在案发现场。你们别胡说啊!”龙浩明显急了,侧身防御着江晓地靠近。
“证据确认而已。”
“什么而已!你们做警察的就这么胡闹的吗?查都没查清楚就让人签字画押,这东西能签吗?签了不就等于认罪了吗?”龙浩憋着一口气把话说完,脸颊红成一片。
何乐和江晓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等着龙浩的情绪继续崩溃:“我真的只是偷东西,我没杀人!”龙浩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看见二人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他大声道:“你们去问天玄古玩行的赵老板,赵生。我们俩是同伙,他负责出售商品,我负责把东西偷回来。我们最多就是诈骗,真的没杀人。我说的真的,都是真的。”
单向玻璃后,一旁的小警员反复吞咽着:“牛啊,方顾问果然厉害。”
“诱供本身就不对,有什么好值得学习的。”梁叶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到了法庭上还不是得推翻。”
方敬言好像知道梁叶的表情,他转过身,冲着梁叶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示意:我可什么都没干,都是他自己吐出来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江晓让龙浩签的文件只是,痕检在案发现场的大门上发现龙浩指纹的报告。
鱼缸里的橙色金鱼漫不经心地吹着泡泡。方敬言趴在鱼缸边上,手指轻轻点在水面上,剧烈的波荡感让金鱼四下逃窜,却无路可去。鱼缸的倒影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你们几个有新思路吗?”詹志信端着茶杯问。
“没想到他这么没用,亏我还准备了现场照片想吓吓他呢。”方敬言一边说一边啧啧摇头。
“方顾问,诱供虽然不犯法,但是违纪。”梁叶端坐在对面,义正言辞表达自己的立场,“幸好你没进体系,不然得祸害多少人。”下半句话梁叶说得极为小声。
“正好免费再给你上一课,psychopath 这一类型的人,通常伴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普遍特性。”方敬言托着腮,一脸天真地看着梁叶。
“凶手是本市人,或者长期在本市居住。”江晓食指交叉放在胸前,“根据本市的限行条例,公路大型卡车、货运车的通行时间是晚上八点至凌晨五点,许岩死亡的时间是昨日晚十点左右,那个时候公路上的大型车辆是最多的。高须不是一线国际城市,限行条例人人都能在网络上查到,这一点只有长期住在高须市的人才清楚。”
“而且,我们真的从龙浩的供述里发现了可疑点。”何乐将电脑屏幕转向众人,上面是一辆蓝色的别克,“龙浩说放暑假之前,他就多次看到一辆车牌号为 GS12322 的白色大众停在市一中学门口,起先他也以为是家长来接孩子,可是那辆车每次总是在路边停半小时左右就会离开,他从来没有见过有孩子上车。我联系了交警队发现 GS12322 所对应的车辆是一辆蓝色别克,白色大众是套牌车。”
“这个对手真的不简单啊。”詹志信找了张椅子缓缓坐下。
“交警队那边还说,许岩死亡现场附近和十一中学附近的监控都没有拍到这辆车。”何乐软糯的脸颊上露出愁容,“这人真的对高须市很熟悉,从城西到城东竟然能躲避所有的监控。”
“躲避所有监控是不可能的。”江晓攥紧了手指,双手拢在一起,“只是要在所有的道路监控中找到这个人,基本上等于大海捞针。这人还有一点特别聪明,亭和公路八点开始通行大型车辆,无论是从城市的哪个角落到那里,都需要经历下班高峰期,道路车流量是平时的好几倍,凶手混迹其中,就更难排查了。”
“敬言你怎么不说话?”詹志信问。
“我在想……这个人在想什么。”方敬言站起身,踱步到窗前,一股恶寒顺着脊背爬了上来,“许游光是 11 号死的,今天是 19 号。他把许岩掳走了一个星期才杀人,为什么?”
“他在等,等一个炫耀的最佳时机,闪亮登场。”江晓的心跳控制不住地肆意翻腾,“他看到了蒋时风拍的视频,知道自己的作品被警方发现了。许岩的死,是他送给我们的礼物。”
“不仅如此,这一个星期里,他没有虐待许岩,反而还好吃好喝地伺候他。”方敬言想起许岩胃里的残留物,无法勾勒的恐惧感让他忍不住摩挲起手指,“豢养宠物,获取他们的信任之后再虐杀,恐惧和绝望加倍,快感也成倍增加……这就是 psychopath,几乎用工具性的眼光看待世界和其他人。享受控制的过程,没有同理心、与自己无关的是漠不关心,往往需要通过刺激满足自己的自尊心和成就感。”
“晓晓姐……”何乐胆子小,听到这样的推断,下意识地挽紧了江晓的手臂。
“如果虐杀无法释放过瘾,那就延迟满足,把动物养熟了再杀。跳脱短平快的浅表性快感,回味更加悠长、馥郁?”梁叶好像也摸到了靠近 psychopath 的门槛,“这 TM 是人……?”
第十章 这活得加钱
“涉及 psychopath 的案件,不能以常规的凶杀案来推断。”方敬言半靠在窗台边,半边脸隐藏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先从调查天玄古玩行的老板赵生开始。”江晓敲动着手上的黑水笔。
“不是说这不是常规凶杀案吗?那干嘛还要调查古玩店老板,不是应该继续深挖一下死者的社会关系吗?死者身上一定有吸引凶手的地方。”江晓和方敬言的思维跳转得太快,梁叶被弄糊涂了。
“怎么挖?用铲子挖啊?柳承敏要是泉下有知,气得坟头都得裂开。”方敬言撑在梁叶的椅背上,“你这脖子上长得是猪脑子啊。”
“你……”梁叶蹭得一下站了起来,他忽然顿住了,朝着江晓的方向看了又看。
“好了!梁叶说得也没错,死者的社会关系还得挖,但是通常的办法效率太低了。凶手对许游光所有的生活习惯提前观察过,或许也去过天玄古玩行。”詹志信沉默了片刻,“现在连凶手的杀人动机都还不明确。你们兵分两路,何乐和梁叶去查查看,6 年前许游光是干什么的,还有原籍地址的邻居也要走访。江晓和敬言去古玩行走访。”
“诶诶诶……詹队,你可别想着薅我羊毛。我只是负责当顾问,不负责查案,查案是另外的价,得加钱。”方敬言立马站直了身体,撇清关系,“我可是生意人不做赔本买卖。”
“哎呀都是老相识了,打个骨折价嘛……”詹志???信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粤语腔,他搂过方敬言的脖颈,“年轻人要有点冲劲的嘛。这末小家子气,生意做不大的啦。”
除了江晓,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詹志信这股奇怪的说话方式逗得合不拢嘴。
“除非让她给我当司机。”方敬言指着江晓说,“还有,她得听我的。”
“我?”江晓的脸渐渐变了颜色,眉毛向上挑着。
“成交,我批准了!”詹志信拍了拍江晓的肩膀,“就是开个车搭把手的事,就当是为了工作和全市人民的安全着想。好了,分头行动!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