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可是要怎么解释许游光死前的着装呢?”詹志信翻开桌面上的笔记本,“死者穿着非常正式,难道凶手是挑着许游光穿着制服的时候动手?”

“为什么不可以。”方敬言朝着何乐勾动了几下手指,又是一副使唤人的模样,“那谁,帮我把报告翻到案发现场取证照。”方敬言站在讲台旁指挥着何乐操作页面,“下一张,接着翻,停。”他指着照片的一角说,“那个角落放大。”

照片不起眼的地方正巧拍到了几个市一中学的校工,几人无一例外穿着工作制服:“如果穿着工作制服是教职工规定,那也就不奇怪了。”

“凶手难不成还提前踩过点,连这个都知道????”梁叶不禁皱起了眉,完全没有证据的推断在他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为什么不可能呢?”法医科汪组长身边,一名年轻的小法医说,“如果作案手法推断是正确的,那么凶手在完成凶杀的时候是需要大量时间的,选择人少的时候作案最方便,死者的死亡时间或许就是证明。既然如此,那么前期踩点勘察是必要功课,说不定凶手很早就在许游光祖孙俩身边观察了。”

“这位小朋友前途无量啊。”方敬言笑着说。

“我们入队的第一天,柳副队长就教过我们,在一切证据都不明朗的情况下贸然下定论,很有可能会影响整个案件的最终走向,我们现在做的只是凭空揣测罢了。”梁叶的脸上露出一副很严肃的表情,眼神不自觉地瞟向江晓。

“推理也好侧写也好,只是为案件侦破提供思路,并不能作为证据,而且破案得从多方面入手,并不是听一面之词就能解决问题的。”方敬言叹了口气,嘴角向下撇,眼神中不耐烦和无奈呼之欲出。

“所以你怀疑那个维修工?”江晓的视线落在了方敬言的身上。

“不可疑吗?”方敬言挑眉问,“市一中学附近监控少,这个问题不如问问龙浩。看看他在踩点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可疑的车辆。”

“车辆?为什么是车辆?不是可疑的人?”何乐疑惑不解。

方敬言用下颚指向江晓:“刚才,从江组长给大家播放的视频里,大概可以参照四周物品的比例大小看出,死者的脚尖距离地面 20 公分左右,以一个 1 米 75 的普通成年男性来看,平均鞋码大概是 40-43 码,折算成厘米是 25-26.5 公分,再加上成年男性单只脚的宽度是 8-10 公分。一块能完成犯罪手法的冰块,大约高度在 45 公分以上,宽度至少 25 公分,长度在 20 公分以上,也就是说冰块重量不低于 24.75 公斤。将近 50 斤的冰块,必须提前准备而且还要有储存的容器,自重加上存储器的质量,整体重量并不轻,凶手犯案需要有车辆运送作案工具。”

“嗯,有道理。”周夏生敲击着桌面,“市一中学附近人少,但不代表没有人,作案那天万一被人看到陌生车辆出现在校门口很容易引起怀疑,所以凶手应该多次在学校附近出现过。学校地处偏僻,很多家长会开车接送孩子,凶手开车混在其中既不会突兀,也可以躲在车里不暴露自己。詹队,重点让龙浩回忆一下放学时间段的车辆有没有可疑之处。”

“好。”

“我还有一个问题。”江晓问,“水壶上为什么只留了许岩一人的指纹?”

“没有更多的线索前,我没办法对凶手的心理状态进行侧写。或许是在挑衅警方,又或许他是将自己当成了上帝,事先去除水壶上的指纹让孩子动手,说不定是一种仪式感。”方敬言又一次不自觉地摩挲起掌中的沟纹,“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许岩凶多吉少。凶手有车,完全可以运送尸体去更远的地方,你们可以扩大搜寻范围。”

会议室静得能听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梁叶清了清嗓子说:“我还是觉得这太夸张了。”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因素之后,无论剩下的多么难以置信,那就是真相。”周夏生叹了口气,“先按照敬言的思路查查看,目前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会议结束后,人乌央乌央地流出了会议室。

“敬言啊,晚上有空吗?”詹志信大步走到方敬言身边,“晚上和组员们一起吃个饭吧,破冰团建,加深彼此的了解。”

“好啊,反正今天晚上我也不上班,叫上柳承敏一起吧,我好久没见他了。”方敬言四处张望,“话说,这么重要的会议柳承敏这个副支队怎么没来?”

詹志信的嘴唇不由地抖动了一下:“承敏他……一年半前,因公殉职了。”

“柳承敏,死了。”方敬言的瞳孔逐渐扩散开,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每一个字。

“诶呀!完了!”詹志信跺脚拍膝,“我这脑子。”接着又往自己脑门上锤了几下,懊恼道,“我忘记和你说,少在江晓面前提承敏了,你没说吧。”

“我……我可没少说。”方敬言的脑海里闪过江晓的表情和反应,“柳承敏他……是怎么死的?”

第八章 江晓的噩梦

柳承敏的死一直是江晓的心结。

一年半前,三个穷凶极恶的绑架杀人犯流窜到高须市。省里抽调了各个市的优秀警力组成了特案组。作为高须市的优秀青年警员,江晓和柳承敏就在其中。

三人组织的核心头脑是一男一女,另外一个犯罪嫌疑人杨恒则是患有先天性精神类疾病,在三人组织中担任执行者的身份。杨恒从小就因为精神异常被家里人送到了疗养院,从幼年到青春期再到成年,不过活在一个不到三十平方的空间里。

在杨恒不幸的前二十年里,最大幸运就是遇到了三人团伙中的一员,钱萌萌。比起家人的漠视和厌恶,钱萌萌对杨恒的关心就像初春第一缕阳光融化历冬的白雪。这个女人起先是一个不安于现状的小护士,她渴望财富、权力、富裕阔绰的生活,在欲望和执念的裹挟下最后伙同男友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这就是罪犯的狡猾之处。钱萌萌利用了杨恒对自己的感情,将一个无知的灵魂塑造成杀人工具。绑架、勒索、分尸、抛尸,钱萌萌释放了杨恒内心的恶念,血腥暴力的疗效远比那些药物来的更有用,杨恒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就算真有落网的那一天,以现行的法律规定杨恒最多不过是判处强制医疗,而钱萌萌和男友只要认定所有的犯罪行为都是由杨恒主导的,也许还可以活着。

“杨恒这个人啊,虽然精神状态有问题,但是天生力气大。”詹志信回忆起抓捕那天的场景还是心有余悸,“当时整个特案组提前定制了抓捕行动,派了八个身手很好的年轻刑警执行任务,江晓和柳承敏一组埋伏在杨恒住处的后门位置。那天,杨恒打伤了好几个刑警,被电击后竟然还是逃出了包围圈,江晓和柳承敏追了一路,直至把人逼到死胡同。”

“后来呢?”方敬言跟着紧张起来。

“杨恒拒捕,利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捅死了承敏……这一刀本来应该是扎在江晓身上的。”詹志信重重地叹了口气,“江晓一直都觉得是自己没用才会连累承敏的。这孩子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其实犟的很。”

方敬言觉得自己眼下正挂在悬崖边,脚底空落落的,心里也是:我真是个混蛋……回忆里,江晓的眼神前方一无所见,后面渺无来者,只有昏暗的泥沼无边无际地延伸开去……

方敬言陷入自责和懊悔里:“她……在哪儿?”

詹志信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这个点估计在训练室练拳吧。”

方敬言找到江晓的时候,训练已经告一段落。他依在门口向室内看去,江晓站在一人高的沙袋面前,汗水静静地沿着肌肤的纹路流淌,碎发湿漉漉地黏在脖颈间。夕阳平躺在地面上,半阙支离破碎的阳光映在江晓的眼里,是橘色的玻璃色调,透明又易碎,她神情湮没在黄昏的余辉中,模糊不清。

“有事说事。”江晓发现了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的人。她一边收拾着拳套一边说。

方敬言看出了神,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落到江晓的眼睛里,四目相交,二人沉默了几秒。他有些慌张,不知道四肢该怎么安排:“我……詹队说晚上聚餐。”

“嗯。我知道了。”

“诶,那个……”方敬言吞吞吐吐的。

“我叫,江晓。”江晓剜了方敬言一眼。

“我知道你叫江晓。”方敬言双手插着裤兜,试探性地靠近江晓,“对不起啊,我一年前才回国,不知道柳承敏的事,我这人嘴皮子欠,玩笑话你别放在心上。”他站在原地等待江晓的回应。

江晓解开手上的绷带,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你这人怎么那么不近人情?”方敬言很少有低声下气的时候,平时都是别人围着他转。

“如果你觉得不习惯,可以回到自己的舒适圈。”江晓的语气和人一样,冷冰冰的。

舒适圈?方敬言听懂了江晓的言外之意,他也习以为常了,这样的嘲讽和鄙夷意思都差不多,只是从不同人的嘴里说出来而已:“我哪里像你们一样命好啊,浑身上下清清白白的。”方敬言眉毛微彼,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

江晓在基层做片警的时候不免要和方敬言这样的人打交道。他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善于在不同的人面前编???造自己凄惨的身世,嘴里满是爱意,心里满是生意。很多人一开始的确是迫于无奈才走上这条路的,原本想着赚够了钱就跑。不过,钱来得太容易,没几个人能把持得住。